第三十五章


    元霄也是沒想到,他麵上露出了些許的驚訝,看了周圍一圈,眉頭微挑。


    大殿中的氣氛十分緊張,元清順著元霄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不少神態萎靡,眉頭緊皺的修士,他們坐立難安,顯得有些焦躁。


    在純陽坐忘峰兩個師兄弟踏入大殿的瞬間,無數視線投注過來,在他們身上反複掃視。


    元霄眉頭一擰,目光冷冷的掃過周圍,即便是那些身處高位的也不離開,將他們無禮的視線一一逼退了,這才拉著元清走到了純陽宮的席位前,給四位峰主見了禮。


    來的四個長輩,分別是蓮花峰的雲景天,觀日峰的安明皓,論劍峰的雲襄和落雁峰的掌門師叔。


    他們受了禮,仔細的打量了兩人一番,見沒有什麽損傷,微微鬆了口氣,麵上縹緲冷硬的神情軟化了不少,向這兩個小輩點了點頭。


    元霄收到示意,又拉著元清走到了掌門座位背後站著,伸手捅了捅一旁的安陽。


    安陽看他一眼,抬頭向同他們麵對麵的排坐席努了努嘴。


    這邊師兄弟兩個順著看過去,便見那邊第二排坐著的兩個天璿宗弟子,此刻神色惶惶,似乎頗為無措惶恐。


    元清記得這兩個弟子,當時就是他們,跟著劉長老前來純陽宮的來著。


    他們旁邊坐著一個不認識的灰袍中年道人,第二個則是先前在純陽宮吃了個暗虧的劉長老。


    元清看了那兩個穿著天璿宗道袍的弟子好一陣,驟然伸手一扯身邊師兄的衣物,驚訝的向他比劃了一下丹田的位置。


    見他這番動作,元霄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


    那兩個天璿宗弟子的氣海破碎了,多年修為毀於一旦,看起來狀態相當的糟糕。


    元清又順著他們身邊看過去,發現不少道宗弟子多少都受了些傷,隻是不如天璿宗弟子來得嚴重。


    完全不清楚情況的元清木愣愣的站在這個本來應該頗具氣勢,道宗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大殿裏,隱隱約約的似乎猜測到了什麽。


    正午的鍾聲悠悠傳來,合著城外傳來的清越鳴啼,直讓人覺得連心情都輕鬆起來。


    隻是如今大殿中的修士,神情都異常凝重。


    大殿中靜悄悄的,許久都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良久,坐在掌門師叔左手邊那個一身灰撲撲、顯得有些邋遢的老道人站起身來,走到正殿正中間,雲塵真人的雕像底下,掃視了一遍左右多少都有所空缺的坐席,開口道:“近日裏的情況,想必在座的諸位已然是知道了的。”


    隨著他站起身,大廳內像是凝固住了的氣氛終於破了冰,在座的道宗們終於像是放鬆了一些緊繃的神經,相互之間交流起來。


    “這是丹璣宗的大長老。”元霄湊到了元清耳邊,低聲道。


    元清實在是不好意思當著大庭廣眾提醒元霄其實可以用傳音術,想想其實師兄這番作為也是想要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對他的重視,於是也就順勢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我記得。”


    丹璣宗,以丹入道,主要是以煉製丹藥為主的一個宗派,算得上是綜合的大型醫院一樣的存在,在道門中地位也挺特殊。


    所以由丹璣宗的人站出來,作為第一個說話的,大家心裏都覺得並沒有什麽不合適。


    因為自家弟子在外曆練的時候,除非是自己帶著宗門裏培養的煉丹師或者帶著大量丹藥的,不然肯定都會優先選擇帶上一個丹璣宗弟子。


    丹璣宗這樣的存在,那是必須不能得罪的。


    元清這邊剛點頭,那邊丹璣宗的大長老一捋胡須,又道:“如今陰年未至,雖然往年也有鬼怪先行穿過兩界交錯之處作亂第八荒,但如今年一般規模,卻是前所未有。”


    他話音剛落,在純陽對麵席位首排的一個青衣年輕人率先開口說道:“我們路上遇到了截殺,那些鬼怪實力頗強。”


    “那個是青霞門,跟我純陽關係甚密。”元霄又提醒道:“那是青霞掌門之子。”


    元清又點了點頭,對於同處頂級宗門這一層次的青霞門也有點印象,隻是不如丹璣宗來得深刻。


    青霞門主要以縹緲幻境為攻擊手段,似真似幻,虛無縹緲,算得上是個專門抽冷子陰人的宗派,但大家照樣是很願意同他們一起曆練的,因為青霞弟子的幻境對於他們在遭遇敵人的時候,進攻與撤退都是非常好的遮掩。


    “我宗距離臨鳳城較遠,足有一月的路程,半路上遭受了數股鬼怪的襲擊,損失很重。”緊接著,又有人歎息道:“往年並沒有這樣的情況。”


    “這一次實在是……”大殿之中的討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元清仔細聽了聽,過了一小會兒,好容易明白了是個什麽情況。


    大體上來說,就是這一次前往參加道門大會的道宗弟子,都半路遭到了截殺,而且規模還都挺大。


    而道門這邊,因為早已習慣了陰年鬼門大開的事情的緣故,都沒有把這件事多放在心上,前往參加道門大會的弟子都是自由報名,實力參差,由一個在宗門中有地位有勢力,或者直接就是親傳弟子之類的帶著,作為宗門的代表前往道門大會。


    結果這樣幾乎沒有經過任何選拔的自由,生生送了不少弟子的命。


    他們有些實力不濟,是想要外出,希望能夠在這一次道門大會之後的鬼怪獵殺中得到些感悟,有些則是根本就沒有經曆過什麽戰鬥,麵對這一次同以往截然不同的截殺,一時之間竟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就被瞬間擊殺了。


    “這個月以來,因為各大道門宗派大多都要前來這臨鳳城的緣故,大多遭到截殺,不少宗門甚至根本無法按時到來了。”丹璣宗長老抬手向下壓了壓,大殿內的聲音頓時便靜了下去。


    “的確是失策了,這一次若不是我宗長老一時興起想要出來看看,順便也就護著弟子們,怕是也要倒大黴。”一個嬌柔的女聲幽幽的歎了口氣,“這時候便著實是對純陽諸位前輩羨慕得很了。”


    尾音拉長了,像是在撒嬌一般,顫悠悠的在聽見這話的人心中輕輕的撓了一爪子。


    元清聞言看過去,那是坐在他們右側第二個位置的地方,他微微偏頭打量著出聲的那個女子。


    極美極豔,眼若春水,叫人一看便要被生生勾去了神魂。


    元霄伸手遮住元清的眼睛,警告的掃了那女子一眼,冷冷的目光像是帶著刀子。


    那女子輕哼一聲,收迴了氣勢,渾身淡淡的誘惑氣息也收斂起來,撐著臉姿態慵懶,像是一隻饜足的貓,目不轉睛的看著純陽宮的方向。


    準確的說,是盯著元清。


    “合歡宗。”元霄開口,涼涼的看著元清,“沒事別去看他們,你這點修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


    元清:……


    我又不是故意去看的。


    元清將元霄的手掌掰下來,視線忍不住又飄了過去。


    那女子見元清這般作態,不由的向他展顏一笑,如今卻是沒有絲毫方才那般的魅惑,反倒是極為自然友好的笑容。


    “我記得,合歡宗跟我純陽關係也不錯哎?”元清抬頭看向元霄,他還記得合歡宗跟好多宗門都有聯姻來著。


    “恩,相愛合歡,陰陽調和,順天之道即為正。”元霄解釋著,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那女子卻是撅起了嘴,“元霄的小師弟,你對我合歡宗有偏見?”


    元清一怔,連忙搖頭。


    “你師兄以前差點就被這姑娘勾上了。”站在一邊半晌,安陽終於不甘寂寞,湊過來跟元清說了一耳朵。


    元清瞪大了眼,驚訝的看著元霄。


    “她扮成了我母後。”元霄說著臉色變得有些黑,伸手將元清的頭掰了迴去,涼颼颼的給那姑娘飛了好幾個眼刀子,生硬道:“好好聽著。”


    被按著頭,元清簡直是要好奇死了。


    “想知道?”安陽又湊了過來。


    元霄毫不猶豫的橫在了他們倆中間,掃一眼安陽,“憋著。”


    安陽被這一眼看得瞬間就慫了。


    女子看得有趣,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麽,便聽到對麵陰陽怪氣的道:“你純陽宮是將道門大會當做打情罵俏的地方了?”


    那女子眉頭一皺,抬頭看向出聲的天璿宗,冷笑一聲,“喲,這不是萬長老嗎?你天璿宗什麽時候還興管別人家的閑事了,求娶我師姐沒成功,便見不得我宗同別人交往了?”


    元清看看對麵,又看看那姑娘,還想說人家炮筒是對著純陽宮開的,這姑娘卻直接就迎著炮火上去了,這份對純陽宮的迴護簡直是令人感動。


    天璿宗為首的那長老麵色一沉,卻是沒有再說什麽,隻冷冷的掃了他們背後站著的看起來一點傷痕虛弱都沒有的純陽弟子,便收迴了視線。


    丹璣宗長老看看他們,就當什麽事情都不知道,雙手抬起來又是一壓,“很顯然,這一次的鬼怪並非同從前一般,隨著自己心意肆意破壞,他們中總是有一個領頭的。”


    大殿中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所要說的,恐怕就是他們所希望知道的事情。


    “頂級宗門多少都會有所記載,但在座的諸位可能有所不知。”丹璣宗大長老微微一頓,“鬼怪之中,其實也同人一樣,有得天眷顧的,能夠踏上大道,修煉成仙,宗門典籍的記載中,稱這樣的存在為鬼修。”


    事實上,能夠修煉成仙的鬼修寥寥無幾,因為雷劫這種東西,劈在道修身上,那是可以被視作煉體煉魂,轉為仙體來理解的。


    但對於鬼修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誰都知道,鬼怪至陰,雷電霹靂這種東西,對於他們來說最為克製。


    若非如此,老祖宗傳下來的典籍裏,也不會記錄著好幾個鬼修拚盡全力耗盡修為,也要重新複活成人的例子了。


    大殿之中諸人皆做屏息狀,從未接觸過其他修行族類的第八荒道修們,此刻有些呆愣無措。


    “據典籍記載,鬼修可控製統領鬼怪,如今這境況看來,恐怕就是如此。”


    “可有真憑實據?”有人突然問道,依舊有些不太相信的模樣,“我並無他意,隻是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丹璣宗大長老歎息一聲,“事實上,這一次已經是有遇見鬼修的了。”


    話音剛落,也沒管大殿之中落針可聞的寂靜,丹璣宗大長老將目光轉向了純陽宮一方。


    一時之間氛圍著實有些凝重。


    正呆愣的神遊的雲景天感覺自己的椅子被誰踢了一腳,他左右看看,見自家兩個師兄一個師姐都沒有吭聲的意思,任命的站起身來。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天璿宗又橫插了一杠子。


    “純陽弟子當真是厲害,不但堪堪一次交鋒便知道對麵有鬼修,對上鬼修了還絲毫損傷都無。”那先前被稱作萬長老的灰袍中年道人說完,冷哼了一聲,話裏話外意思就是你們純陽宮淨吹牛。


    雲景天抬頭看他,特別光棍的一笑,還做了個感謝的揖,“我宗弟子就是這麽優秀,多謝萬長老誇獎。”


    說著,他又看了似乎絲毫沒有存在感的劉長老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麽,轉身向元清招了招手,“正巧,我玄明師兄收了個新弟子,這番是跟著出來長見識的,大家都來認識下。”


    元清一愣,感覺自己被師兄輕輕推了一把,順勢便走了出去。


    “什麽時候煉氣期的弟子也有資格來道門大會了?”那長老掃了元清一眼,嗤笑:“玄明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


    “這是我純陽坐忘峰一脈的新弟子,元清。”雲景天笑眯眯的看向元清,“元清,你便同諸位前輩講講你們遇到的境況,不要怕。”


    元清瞅了雲景天臉上的笑容半晌,有點不太確定的看向天璿宗那個出聲的長老,抿了抿唇,開口道:“萬長老是如何知道我純陽隻遇到了一次截殺的?”


    萬長老一愣,“我……”


    “萬長老如此關心我純陽宮,著實是讓我們受寵若驚,元清在此謝過了。”元清想著,還給萬長老作了個揖。


    作完了揖,元清迴頭看了一眼雲景天。


    雲景天臉上的笑容放大了,燦爛得不像話。


    他看著萬長老眉間那道極為細微不甚明顯的黑氣,特別想塞給元清一個茶壺。


    元清這一瞧,頓時就明白了雲景天打的是什麽主意。


    溫澤師兄這段時間又該每天都跑去給他師尊修房子了,元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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