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全純陽宮都知道蓮花峰的溫澤大師兄跑坐忘峰跑得無比勤快,全蓮花峰都知道最近溫澤大師兄運道不佳總是倒黴。


    又有傳聞說,坐忘峰空窗了兩百年之後,終於又收了個徒弟,好不容易這一代,劍氣兩宗終於齊活了。


    聯係上最近溫澤總是往坐忘峰跑的行為,純陽宮的一眾弟子們對那個坐忘峰新收的弟子好奇得要命。


    能被溫澤加上坐忘峰同時看上的,就比如當年被溫澤瘋狂挖牆腳的元霄。


    長得好,天賦高,心性佳。


    當初元霄拜入坐忘峰的時候,溫澤那是一天三遍的跑坐忘峰,連身為長輩的玄明都攔不住他。


    如今溫澤又開始一天三遍的跑坐忘峰了,雖然照舊是空手而歸,不過溫澤大師兄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元清咬著筷子,糾結的看著溫澤一時不察露出來的手臂,手臂上有兩塊青紫的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上實在是顯眼。


    “怎麽了?今日有你最愛吃的芙蓉糕。”溫澤像是沒看到元霄對他飛眼刀子的行為,將那一疊糕點放到元清麵前。


    元清視線掃過溫澤衣領底下若隱若現的傷痕,猶豫了一下,放下了筷子,看向元霄。


    元霄這些日子以來對於溫澤的飯菜來者不拒,隻是始終都不讓元清跟溫澤有什麽過多的交流。


    他也是被元清的命格之霸道嚇了一跳。


    光是吃點飯菜,還沒示好呢,就好幾次都差點讓溫澤跌破頭,這要是多交流幾次,溫澤還不得有血光之災啊。


    “你的傷?”元霄收到元清的目光,明知故問。


    “不知道,大約最近犯太歲吧,都是些小事。”溫澤不以為意。


    能在修士身上留下傷痕的,是小事?


    元清不信。


    元霄看著元清悶悶不樂的樣子,敲了敲石桌麵,不耐的戳穿了溫澤的小心機,道:“他故意留下來給你看的。”


    溫澤對上元清看過來的視線,不高興的掃一眼元霄,輕嘖一聲,一撫手臂,那上麵的青紫瞬息褪去。


    元清看了他一會兒,又拿起了筷子。


    “怎麽半個月了,還未能踏入煉氣?”溫澤撐著臉問道。


    “跟你有什麽關係。”元霄麵色不善。


    溫澤挑眉,“你身為師兄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我關心一下有什麽問題?”


    元清瞅瞅自家師兄,又瞅瞅溫澤,幹脆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埋頭苦吃。


    為什麽沒有踏入煉氣,這邊的師兄弟兩個是再清楚不過了。


    之前因為熏香的關係,元霄看出了元清有心結,當下便決定在他入定的時候也點上熏香。


    若是能夠在恐懼和不安的侵擾之下成功入定,元清以後被心魔侵擾的可能性就會變得很低了。


    一個人,隻要能夠突破內心給自己樹立的屏障,那便再沒有什麽東西能夠阻擋他的腳步。元霄對元清是這樣期盼的,元清也想要迴應這樣的期盼。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想要,就能夠成功的。


    元霄教授了他凝神聚氣的口訣,元清理解了一會兒入了定,也抓住了氣機,卻始終無法邁出最關鍵的一步。


    便是無法將捕捉到的靈氣引入身軀,納入丹田。


    元清的心結在阻撓他踏出這一步。


    若是撤去熏香,元清想要進入煉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元霄也提議過,但倔勁兒上來的元清卻始終不願意因此而妥協。


    要做就好好做,哪有什麽遇到困難就退縮繞行的道理。


    元清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因為挫折而退縮的人,不然他早就因為這身命格自暴自棄走上歪路了。


    元霄倒是覺得元清這倔性挺好的,找玄明這麽一合計,也就放任元清自己折騰了。


    修真一途,最能依靠的還是自己本身,師門不過是在其還未成熟的時候遮擋一方風雨。


    逆天證道,這條路更多的時候,隻有己身一人踽踽而行。


    元清能有這樣的心性,真的是再讓人高興不過的了。


    溫澤見元清和元霄都沉默下來,略一思索,也能猜到這種師兄弟間獨有的默契。


    “再過一個半月就是拜師禮了,這次加上元清,各峰加起來統共就收了三個親傳弟子,可別丟臉。”溫澤也沒覺得自己這能從坐忘峰挖牆腳,但還是提醒道。


    元霄輕哼一聲:“溫師兄何不去提醒蓮花峰那小子。”


    溫澤笑著看他。


    元霄當然知道為什麽,因為那個小弟子長得沒有元清好看。


    不過他能肯定,身為大師兄,該做的溫澤都會做,隻是肯定沒有對元清這麽體貼入微。


    作為曾經享受過溫澤的體貼的人,元霄不得不承認,溫澤要對一個人好,真的是連天上的星星都給摘。


    也正是如此,元霄對元清也是這樣寵著的,所以元霄自覺溫澤對他毫無威脅力。


    隻是人在這裏,是真礙眼。


    “元清是我師弟,就不勞溫師兄費心了。”看著元清吃完了飯,元霄將食盒收好,還給了溫澤。


    溫澤接過食盒歎了口氣,“元霄,獨占欲太強不好。”


    元霄對著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溫澤也不多留了,向元清頷首,轉身離開。


    “溫師兄。”元清突然喊住走到院門口的溫澤,看著對方微側過身來略顯驚訝的模樣,道:“溫師兄……別再來送飯了。”


    溫澤一怔。


    元霄微微皺眉,伸手將元清的嘴捂住,看向溫澤,淡淡道:“我送溫師兄。”


    元清看看元霄,眨眨眼,不說話了。


    元霄一路無言的將溫澤送到了坐忘峰山腳下。


    溫澤停下腳步,無奈道:“都到這兒了,說吧,什麽事。”


    元霄把元清的事稍微提了一下。


    溫澤沉默,作為深刻體會到了最近黴運走得有點厲害的人,此刻被告知自己倒黴是因為對新看上的小師弟太好……


    溫澤有點難以接受,不過他還是同意了元霄讓他別再過來的要求。


    不多久,整個純陽宮又都知道了蓮花峰的溫澤大師兄因為挖牆腳失敗,每天在自己屋子裏鬱鬱寡歡。


    而失去了每日口福的元清,正坐在西廂聚靈陣中,抱守靈台,五心朝天,凝神聚氣。


    凝神歸意,取其靈而納其氣,過四肢五心百駭,沉於丹田。


    元清又看到了每日夢中的那扇鐵門,和鐵門下蔓延進來的粘稠血液。


    他得打開這扇門。


    元清記得門後邊是什麽,殘肢斷臂,紅的血白的腦漿流淌滿地,腥氣衝天。


    那是他對兒時所居住的那家孤兒院最深刻的記憶。


    作為因為被關進禁閉室而成為了唯一幸存者的元清曾經選擇了遺忘,直到後來被元霄點燃的熏香重新喚醒,不得不再一次直麵那不堪迴憶的場麵。


    元清覺得那是自己的命格體現得最淋漓盡致的一次。


    他不能因為害怕而退縮,也不能因為不願意麵對而停止往前,溫澤說得對,他不能在拜師禮上丟臉,也不想讓接納他的師兄和師尊失望。


    元清垂著眼看著腳下蔓延的猩紅,深吸口氣,第一次伸手扶上鐵門的門把。


    冰涼刺骨,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元清用力的拉開這扇禁錮著他童年記憶的厚重門扉。


    入目的卻並非記憶中的慘狀。


    那是一片燦爛動人的花海,隨著微風搖擺,颯颯作響。


    馨香襲來,無數靈氣奔湧而至,將阻礙著靈氣入體的薄膜輕易撕碎。


    淌過四肢百骸,如同一股涓涓細流,在空蕩蕩的丹田之中聚起了一汪沁涼的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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