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公聽罷大喜,便問了王慶的年庚八字,辭別去了。又過多樣時,王慶正在疑慮,又有一個人推扉進來,問道:“範院長可在麽?這位就是李大郎麽?”二人都麵麵相覷,錯愕相顧,都想道:“曾會過來。”敘禮罷,正欲動問,恰好範全也到。三人坐定;範全道:“李先生為何到此?”王慶聽了這句,猛可的想著道:“他是賣卦的李助。”那李助也想起來道:“他是東京人,姓王,曾與我問卜。”李助對範全道:“院長,小子一向不曾來親近得。敢問有個令親李大郎麽?”範全指王慶道:“隻這個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慶接過口來道:“在下本姓是李,那個王,是外公姓。”李助拍手笑道:“小子好記分。我說是姓王,曾在東京開封府前相會來。”王慶見他說出備細,低頭不語。李助對王慶道:“自從別後,迴到荊南,遇異人,授以劍術,及看子平的妙訣,因此叫小子做‘金劍先生’。近日在房州,聞此處熱鬧,特到此趕節做生理。段氏兄弟,知小子有劍術,要小子教導他擊刺,所以留小子在家。適段太公迴來,把貴造與小子推算,那裏有這樣好八字?日後貴不可言。目下紅鸞照臨,應有喜慶之事。段三娘與段太公大喜,欲招贅大郎為婿。小子乘著吉日,特到此為月老。三娘的八字,十分旺夫。適曾合過來;銅盆鐵帚,正是一對兒夫妻。作成小子喜酒!”範全聽了這一席話,沈吟了一迴,心下思想道:“那段氏刁頑,如或不允這頭親事,設或有個破綻,為害不淺。隻得將機就機罷!”便對李助道:“原來如此!承段太公,三娘美意。隻是這個兄弟蠢,怎好做嬌客?”


    李助道:“阿也!院長不必太謙了。那邊三娘,不住口的稱讚大郎哩!”範全道:“如此極妙的了!在下便可替他主婚。”身邊取出五兩重的一錠銀,送與李助道:“村莊沒甚東西相待,這些薄意,準個茶果,事成另當重謝。”李助道:“這怎麽使得!”範全道:“惶恐,惶恐!隻有一句話:先生不必說他有兩姓,凡事都望周全。”李助是個星卜家,得了銀子,千恩萬謝的辭了範全,王慶,來到段家莊迴覆,那裏管甚麽一姓兩姓,好人歹人,一味撮合山,騙酒食,賺銅錢。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對頭兒,平日一家都怕他的,雖是段太公,也不敢拗他,所以這件事一說就成。


    李助兩邊往來說合,指望多說些聘金,月老方旺相。範全恐怕行聘播揚惹事,講過兩家一概都省。那段太公是做家的,更是喜歡,一逕擇日成親。擇了本月二十二日,宰羊殺豬,網魚捕蛙,隻辦得大碗酒,大盤肉,請些男親女戚喜酒,其笙簫鼓吹,洞房花燭,一概都省。範全替王慶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莊上。範全因官府有事,先辭別去了。


    王慶與段三娘交拜合巹等項,也是草草完事。段太公擺酒在草堂上,同二十餘個親戚,及自家兒子,新女婿,與媒人李助,在草堂了飲一日酒,至暮方散。眾親戚路近的,都辭謝去了;留下路遠走不迭的,乃是姑丈方翰夫婦,表弟丘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三個男人在外邊東廂歇息;那三個女眷,通是不老成的,搬些酒食與王慶,段三娘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迴酒,方收拾歇息。當有丫頭老馬,到新房中鋪蓋疊被,請新官人和姐姐安置,丫頭從外麵拽上了房門,自各知趣去了。


    段三娘從小出頭露麵,況是過來人,慣家兒,也不害甚麽羞恥,一逕卸釵環,脫衫子。王慶是個浮浪子弟,他自從官司後,也寡了十數個月。段三娘雖粗眉大眼,不比嬌秀牛氏妖嬈窈窕,隻見他在燈前,敞出胸膛,解下紅主腰兒,露出白淨淨肉乳兒,不覺淫心蕩漾,便來摟那婦人。段三娘把王慶一掌打個耳刮子道:“莫要歪纏,恁般要緊!”兩個摟抱上床,鑽入被窩裏,共枕歡娛。


    當夜新房外,又有嘴也笑得歪的一樁事兒。那方翰,丘翔,施俊的老婆,通是少年,都喝得臉兒紅紅地,且不去睡,扯了段二段五的兩個老婆,悄地到新房外,隔板側耳竊聽;房中聲息,被他每件件都聽得仔細。那王慶是個浮浪子,頗知房中術,他見老婆來得,竭力奉承。外麵這夥婦人,聽到濃深處,不覺羅裙兒也濕透了。


    眾婦人正在那裏嘲笑打諢,你綽我捏,隻見段二搶進來大叫道:“怎麽好!怎麽好!你每也不知利害,兀是在此笑耍!”眾婦人都捏了兩把汗,卻沒理會處。段二又喊道:“妹子,三娘,快起來!你床上招了個禍胎也!”段三娘正在得意處,反嗔怪段二,便在床上答道:“夜晚間有甚事,恁般大驚小怪!”段二又喊道:“火燎鳥毛了!你每兀是不知死活!”王慶心中本是有事的人,教老婆穿衣服,一同出房來問,眾婦人都跑散了。王慶方出房門,被段二一手扯住,來到前麵草堂上,卻是範全在那裏叫苦叫屈,如熱鍋上螞蟻,沒走一頭處。隨後段太公,段五,段三娘都到。


    卻是新安縣龔家村東的黃達,調治好了打傷的病,被他訪知王慶蹤跡實落處,昨晚到房州報知州尹。州尹張顧行,押了公文,便差都頭,領著士兵,來捉兇人王慶,及窩藏人犯範全並段氏人眾。範全因與本州當案薛孔目交好,密地裏先透了個消息。範全棄了老小,一溜煙走來這裏,頃刻便有官兵來也!眾人個個都要官司哩!眾人跌腳捶胸,好似掀翻了抱瞈窠,弄出許多慌來,卻去罵王慶,羞三娘。正在鬧吵,隻見草堂外東廂裏走出算命的“金劍先生”李助,上前說道:“列位若要免禍,須聽小子一言!”眾人一齊上前擁著來問。


    李助道:“事已如此,三十六策,走為上策!”眾人道:“走到那裏去?”李助道:“隻這裏西去二十裏外,有座房山。”眾人道:“那裏是強人出沒去處。”李助笑道:“列位恁般呆!你每如今還想要做好人?”眾人道:“卻是怎麽?”李助道:“房山寨主廖立,與小子頗是相識。他手下有五六百名嘍羅,官兵不能收捕。事不宜遲,快收拾細軟等物,都到那裏入夥,方避得大禍。”方翰等六個男女,恐怕日後捉親屬連累,又被王慶,段三娘十分攛掇,眾人無可如何,隻得都上了這條路。


    把莊裏有的沒的細軟等物,即便收拾,盡教打疊起了;一壁點起三四十個火把。王慶、段三娘、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李助、範全九個人,都結束齊整,各人跨了腰刀,架上了樸刀,喚集莊客,願去的共是四十餘個,俱拽紮拴縛停當。王慶、李助、範全當頭,方翰、丘翔、施俊保護女子在中。幸得那五個女子,都是鋤頭般的腳,卻與男子一般的會走。段三娘、段二、段五在後,把莊上前後都放把火,發聲喊,眾人都執器械,一哄望西而走。鄰舍及近村人家,平日畏段家人物如虎,今日見他每明火執仗,又不知他每備細,都閉著門,那裏有一個敢來攔擋。


    王慶等方行得四五裏,早遇著都頭士兵,同了黃達,眼同來捉人。都頭上前,早被王慶手起刀落,把一個斬為兩段。李助,段三娘等,一擁上前,殺散士兵,黃達也被王慶殺了。


    王慶等一行人來到房山寨下,已是五更時分。李助計議,欲先自上山,訴求廖立,方好領眾人上山入夥。寨內巡視的小嘍羅,見山下火把亂明,即去報知寨主。那廖立疑是官兵,他平日欺慣了官兵沒用,連忙起身,披褂綽,開了柵寨,點起小嘍羅,下山拒敵。王慶見山上火起,又有許多人下來,先做準備。當下廖立直到山下,看見許多男女,料道不是官兵。廖立挺喝道:“你這夥鳥男女,如何來驚動我山寨,在太歲頭上動土?”李助上前躬身道:“大王,是劣弟李助。”隨即把王慶犯罪,及殺管營,殺官兵的事,略述一遍。


    廖立聽李助說得王慶恁般了得,更有段家兄弟幫助,我隻一身,恐日後受他晦氣,翻著臉對李助道:“我這個小去處,卻容不得你每。”王慶聽了這句,心下思想:“山寨中隻有這個主兒,先除了此人,小嘍羅何足為慮?”便挺樸刀,直搶廖立。那廖立大怒,撚槍來迎。段三娘恐王慶有失,挺樸刀來相助。三個人礩了十數合,三個人裏倒了一個。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強人必是鏑前亡。畢竟三人中倒了那一個,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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