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打得熱火朝天,自然是瞞不過在鄴南城城頭觀戰的皮景和。


    他心中冒出一個疑問來:斛律世達剛剛從鄴南城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現在應該剛剛在鄴北城布防完畢。


    他如何能帶著大軍跟高睿的人馬在鄴北城外鏖戰呢?


    如果真交戰了,那麽斛律世達肯定會派人來支會自己一聲,這都是戰場上的常識了,皮景和不相信神策軍中獨領一軍的將領就這水平。


    要是跟自己想得不一樣,那麽則是說明……跟高睿所部交戰的,另有其人!這個人到底是誰?


    皮景和可不是高睿,他的政治智慧要高得多,略微思索,心中就已然猜了個大概。


    除了斛律光以外,大概不會有別人了。


    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高伯逸是把斛律世達布置在鄴城,作為最後一道保險。斛律世達跟斛律光乃是叔侄關係,兩人之間肯定不會產生什麽誤會。


    如果是把“江州幫”的人留在鄴城,那麽說不定會出現某些意外情況。比如說此人猜忌斛律光會謀反,做出一些自以為聰明的舉動。


    而斛律光本來就很敏感,在關鍵時刻被逼急了,非常有可能會倒戈,或者出工不出力。


    這樣好好的一件事,就被辦壞了。


    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斛律世達在鄴城,伏擊高睿的是江州幫的人,他們未必會看得起斛律世達,雖然不至於像是斛律光領兵那麽嚴重,但也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想明白這些,皮景和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說魚讚說的,別以為告個密你就是親信了,這隻是不被秋後算賬的必要條件而已,真要當親信,這點誠意是遠遠不夠的。


    果然,斛律光也想通了這一點,朝高氏背後狠狠捅了一刀!


    一時間,皮景和竟然有點羨慕斛律光“上車”的技術高超。高睿是擅離職守,撤出長城防線,擅自帶兵迴鄴城,形同謀反。


    斛律光是北齊大將,他帶兵平叛,有理有據,雖說是給了高氏一刀,但是在世人眼中,高睿才是叛逆,斛律光卻不是。


    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斛律光端著的是北齊朝廷的飯碗,他宿衛鄴城,無論怎麽說,都是占著道理的。相反,他放任高睿胡來,那才叫居心妥測。


    皮景和覺得,這幾乎是無害上車的最後機會了!


    真不愧是牆頭草家族,這倒戈的技術出神入化,好羨慕!


    隻是,斛律光已經上岸了,自己應該怎麽上岸呢?


    皮景和有點後悔自己動手晚了,應該早點向高伯逸表忠心的。從現在的情況看,高家最後的依仗,高睿手裏的部分幽州兵馬,大概……已經折在鄴城了。


    也就是說,高家的勢力,更弱了。如果說以前還會有人對他們帶著些許指望的話,那麽現在,隻怕楊愔等人都會直接站在高伯逸這邊了。


    對此,皮景和看得很明白。


    其實何止是他看得明白,本身出自高氏的高湜,由於很早就領教到了高伯逸的狡詐多智,這次在第一時間就站在家族的對麵,因為他不想死!


    “皮將軍在想什麽呢?”


    皮景和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卻又不想再聽到的聲音!


    嚇得他渾身一個顫抖。


    “你怎麽來了。”


    皮景和壓低聲音問道。


    從對方暢通無阻來到自己身後,就已然說明,這座城池,或者說包括自己的親信人馬,都已經被高伯逸滲透了。


    以至於高伯逸手下這位叫魚讚的頭目,可以來去自如。


    “斛律光已經把事情辦了,皮將軍可不能怠慢喲。主公過兩天就會迴鄴城,那時候,將軍再辦事,可就不太方便了呢。”


    魚讚的笑容很賤,讓人想給他幾個耳光。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對方說得很對,無法反駁!


    “那……魚先生,哦,是高都督,打算怎麽做?”


    皮景和一臉討好的問道。


    魚讚滿意的點點頭道:“此事簡單。高睿兵敗身死,他麾下的亂兵趁機入鄴城燒殺搶掠作亂,嘖嘖嘖,那真叫一個人神共憤啊!


    這些人居然搶劫了永安王府,還殺了永安王,真是太壞了!”


    魚讚一邊說,一邊將懷裏的紙卷遞給皮景和說道:“這些敗軍居然還到處亂跑,把這些人家也燒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太慘了,太慘了啊!”


    看著魚讚裝模作樣的在那裏感慨,一股涼氣從皮景和的腳底板一直升到天靈蓋!


    什麽叫指鹿為馬?什麽叫顛倒黑白?什麽叫栽贓陷害?


    眼前這位就是了。


    嗯,高伯逸並不想殺高浚,是高睿麾下的敗軍殺的。還有高浚的那些親信,高氏皇族的那些死忠,也是高睿麾下的敗軍殺的。


    至於那些敗軍為什麽發了瘋要去對付自己的“主公”,還有就是防衛嚴密的鄴城,為什會麽讓幾個敗兵攪合得天翻地覆。


    那些事誰知道呢,反正……就是發生了,我就是睜眼說瞎話,你敢咬我麽?


    原來,真正的失敗者,連跪著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難怪權力場上活著的全是怪物,因為弱者早就墳頭長草了啊!


    “我知道了。”


    皮景和輕歎一聲道。


    很多事情,他不去做,魚讚自己也會去做的。到時候,他皮景和到底會不會跟高氏那些人一樣,成為砧板上的魚,還難說得很。


    “兵災”兩個字,就足以掩蓋所有的罪惡與血腥。鬥爭不講正義邪惡,隻有成王敗寇。


    “皮將軍深明大義,將來一定會是主公的左膀右臂。到時候我魚某人,都要仰仗皮將軍呢。衣服和兵器我都準備好了,皮將軍挑選三百親信死士辦這事就行。至於鄴城的城防,自然有人來接管的。”


    聽魚讚這麽說,皮景和徹底死心了。


    人家連辦事的工具都給你準備了,現在說不幹,是嫌自己命太長麽?


    “在哪裏?”


    “去修文坊,有人接應皮將軍。”


    魚讚做了個請的手勢。


    皮景和沉默點頭,隨即轉身便走,感覺身上的壓力消失了。


    既然選擇了背叛,那麽……也不在乎出手狠一點吧?


    這一刻,皮景和覺得,人活著好無奈,這世道活得好累。可是為了生存,為了家族,那些該拋棄的東西,必要的時候,就要完全拋棄。


    因為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講故事。死人隻能成為別人故事裏的邊角料。


    皮景和不想當邊角料,他想當講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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