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竇毅在書房裏翻看卷宗,似乎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證明宇文憲跟宇文直的死有關。


    可惜,他都當做有罪推定了,結果仍然沒有找到證據。甚至竇毅都發現,宇文憲的軌跡,幹淨得像一張白紙。


    不僅沒有長安勳貴們身上的臭毛病,而且生活也是深居簡出。這樣的人,要麽就是國之棟梁,要麽就是大奸似忠的極度虛偽之輩。


    他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竇毅不敢賭,因為這件事特別敏感,宇文邕對宇文憲的看法,也是極為複雜的。


    “此事,到此為止吧。”


    竇毅將卷宗合上,然後準備去睡覺。最近一段時間,長安這口“大鍋”,幾乎是要沸騰了。朝中高喊著徹查此事的聲音不絕於耳。


    而且叱奴氏也知道兒子死得莫名其妙,到禦書房裏找宇文邕哭訴,要求處死宇文憲,讓宮裏的局勢更加緊張。


    不得已,宇文邕隻好讓宇文憲去蜀地為政一方。值得注意的是,與他同去的,還有宇文泰的外甥尉遲迥。


    這一次,蜀地都督是由尉遲迥擔任,而宇文憲的官職,是負責蜀地的民政,根本不接觸軍權。


    估計……宇文憲在那邊會待得很難受。而且這是無妄之災,他本人也是受害者之一。


    “宇文直這混球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竇毅嘖嘖感慨道,宇文家的內訌,雖然不像北齊高家那麽厲害,但也不是鐵板一塊,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點不假。


    “喵!喵!”


    書房外麵傳來了貓叫聲,竇毅渾身一個激靈,汗毛都倒數了起來。


    真貓叫,跟人學的貓叫聲,仔細聽的話,那還是相當不一樣的。不巧的是,竇毅在娶襄陽公主前,家中一直養了一隻貓,養了十幾年!


    貓晚上怎麽叫,竇毅非常清楚。剛才那叫聲就是人在學貓叫!


    竇毅從書房的牆上摘下佩劍,右手緊緊握住劍柄,然後緩緩推開書房的門。皎潔的明月掛在半空中,灑下一片銀色在靜寂的院子裏。


    在院子角落的桃樹下,站著一個矮小的黑影。


    果然!


    竇毅慢慢走近那個人影,掌心都是汗水,又不敢高聲叫喊讓府裏的護衛過來。


    “你是誰?”


    隔著一丈遠的距離,竇毅沉聲問道。


    “竇將軍不必緊張。”


    那人轉過身來,月光下,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還不等竇毅發問,那人繼續說道:“主公派我來跟竇將軍傳個話,至於聽還是不聽,那就看竇將軍自己了。”


    高伯逸?


    雖然來人沒說那位“主公”是誰,但想來除了高伯逸以外,不可能有別人了。


    周國跟齊國要打仗,不過竇毅知道,高伯逸肯定不會弄死他兒子的未來嶽父。所以聽聽眼前這人說什麽,應該沒有壞處。


    “是什麽話,你直接說吧。”


    竇毅沉聲問道。


    “我家主公說了,竇將軍不要走南線,要麽在國內調度糧草,要麽,就從北線,跟著韋孝寬走。”


    韋孝寬?


    竇毅心中大驚。目前的作戰計劃都是絕密的,北周要打哪裏,要幾路出兵,絕不可能告訴高伯逸!


    或者說,宇文邕和韋孝寬,對於北齊軍力怎麽部署,其實心裏也是沒底的,就是雙方都在猜對方怎麽行動而已。


    從剛才對方的話語透露出來的,高伯逸很可能已經猜到了宇文邕到底怎麽打算的。畢竟,每次會議自己都在一旁聽著不說話,可耳朵卻一直聽著在呢。


    現在周國的打算,確實就是兩路出兵,一路從玉璧城出擊,攻打北齊重鎮平陽,一直打到汾水關,在鼠雀穀的入口停下來。


    另外一路,則是出潼關攻打洛陽。


    當然,這本來就是常規套路,高伯逸猜出來,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他預判韋孝寬要去北路,這就很不簡單了。


    要知道,眼前這位,從鄴城到長安,也不是朝發夕至啊?對方傳話的時候,最早也是十天前了。


    “為什麽?”


    竇毅不動聲色的問道。


    “南線必定慘敗,竇將軍在大軍之中,未必能完好無損的迴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在下言盡於此,告辭。”


    這人說完,轉身便要走,結果去被竇毅叫住了。


    “竇將軍還有事麽?”


    “宇文直是不是你殺的?”


    竇毅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高伯逸讓你動手的麽?”


    “竇將軍說是,那就是。竇將軍說不是,那就不是。告辭了。”


    矮小的身影三下兩下就跳出了院牆,不知所蹤,看得竇毅一陣目瞪口呆的。


    “宇文憲果然是無辜的啊。”


    竇毅輕歎了一聲,剛才那人已經間接告訴了他答案。隻是聽了這個所謂的答案,竇毅心中的疑惑卻更多了。


    既然來暗殺,殺了宇文邕豈不更好?


    或者殺宇文憲也行啊,難道殺了宇文直,能改變什麽嗎?宇文直那麽的廢柴,他又有什麽是礙著高伯逸的事情呢?


    竇毅迴到書房,攤開大紙,想把剛才的事情都記錄下來。結果剛剛磨墨,手就停了下來。


    去跟宇文邕說這件事?


    宇文邕會很感激,會認為你是國之幹城?


    嗬嗬,真是想多了。


    宇文邕不但不會覺得你很忠誠,他反而會考慮一個更加拷問靈魂的問題。


    “高伯逸為什麽要來告訴你呢?你跟他很熟?”


    那時候要如何迴應?


    竇毅發現自己似乎說什麽都不是很妥當。最好的辦法,就是當自己是啞巴,還有聾子。


    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說,然後就萬事大吉了。


    至於將來會怎麽樣,誰知道呢?


    難道這些也在高伯逸的算計之中麽?


    竇毅麵露苦笑,或許還真是這樣。高伯逸告訴了他答案,他卻不敢告訴宇文邕,甚至提都不敢去提。


    人都是有私心的啊!


    如果可以每天上班迴家以後就摟著嬌妻快活,誰希望被皇帝猜疑,天天找你麻煩呢?


    更主要的是,竇毅覺得自己現在事業愛情雙豐收,已經沒什麽動力去建功立業了。哪怕再努力,恐怕也依舊是“妹夫”的角色。


    難道你還能去想皇帝屁股下麵的那個位置?


    “不要去南線麽……這麽說,高伯逸應該一定在南線了。”


    竇毅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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