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九年晚春,麵對突厥咄咄逼人的姿態,宇文邕選擇了“比較巧妙”的妥協。


    之所以說比較巧妙,一方麵是說北周因為國力的關係,不得不將突厥當做“爸爸國”,讓他們在幽州一線對北齊保持著持續的軍事壓力。


    另一方麵,北周方麵的迴應,依舊比較強硬,至少在麵子上是這樣。


    開朝會的時候,宇文邕迴複突厥使者,針對突厥提出的三大要求,北周會酌情考慮,勢必不會讓突厥方麵難堪。


    大體上是這樣的:


    針對突厥增加“聘禮”的要求,北周方麵提出可以適當增加一些池鹽,但是糧食布匹茶葉等物,沒有商量的可能,而且這是“最終報價”,突厥方麵不答應的話,那這門親事就算了。


    這一招很堵心,然而北周君臣估計突厥方麵還是會妥協的。


    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這一條,本身就類似於買東西的時候,顧客對老板說:“你再給我便宜一塊錢,讓我去坐公交迴去可好?”


    而鹽這種東西不容易壞,可以當貨幣用,突厥拿來何樂不為?雖然他們最缺的是茶葉!


    針對突厥要求宇文邕前往邊境迎接公主入境的要求,宇文邕當著群臣的麵滿口答應。而且他表示此番去接,不僅僅是他本人去,而且還要帶上十萬將士,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


    帶十萬士兵去邊境接人,到底是接人呢,還是打算“幹一票”大的?


    這件事,跟突厥方麵要求宇文邕前去迎接一樣,都是心懷鬼胎,不可以放到台麵上說的。突厥讓北周皇帝去邊境,未嚐沒有趁機擄劫皇帝,徹底控製北周朝政的陰暗心思。


    同樣的,宇文邕帶著大軍前去,也未嚐沒有試探突厥虛實的意思。


    兩者都不能說得太明白,簡而言之,突厥是吃了個啞巴虧!


    你同意吧,宇文邕絕對有後手。


    你不同意吧,顯得和親沒有誠意,畢竟北齊日漸強大,突厥需要北周來平衡北齊的實力,真鬧翻了不可能。突厥是雖然草原民族,這個時代的草原人,早就擺脫了隻知道打殺的桎梏,朝著更難對付的方向發展了。


    針對突厥要求宇文邕接受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si)斤的冊封,老老實實的做“兒子國”的要求,這位年輕的北周帝王,則是斷然拒絕,表示毫無商量的餘地。


    當然,這種態度也在意料之中。戰場上才能拿到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會在談判桌上拿到。


    並且宇文邕還強硬表示,若是木杆可汗執意如此,那這婚也不必結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翻臉隻是遲早!北周對此會不惜一戰!


    麵對宇文邕複雜的姿態,突厥使者似乎早有預料,並未表現出震怒之類的情緒,隻是表示需要迴國後跟木杆可汗匯報,然後就無禮的離開了皇宮,似乎一點麵子也不給宇文邕。


    事後,他平安無事的帶著使團離開了長安,準備前往晉陽,然後從晉陽北麵返迴國內。沒想到在兩國交界的平陽地區(今山西臨汾),使團遭遇身份不明的“馬匪”截殺,僅使節本人逃出生天!


    這一幕讓突厥使節借道北齊,順便談籌碼的企圖徹底破滅!於是突厥使節灰溜溜的返迴關中,出蕭關來到祁連山脈,然後跟著一支商隊返迴突厥王庭。


    至於那支身份不明的“馬匪”到底是哪波人,這位使節心裏有數,之後突厥亦是心裏有數,隻不過他們誰也不會說出來,就當無事發生。


    ……


    長安的勳國公府上,韋孝寬看著三四歲的孫子韋國成,拿著一根樹枝,在府裏追打著一隻大紅雞冠的公雞,不由得失笑著搖了搖頭。


    所謂“隔代親”的意思,就是同一件事,爹看到兒子頑劣,嗬嗬一聲抄起家夥就打;爺爺看到孫子頑劣,同樣是嗬嗬一聲,隻不過隻是走過去摸摸頭,輕輕訓誡一番。


    長安的“雞鴨令”下了以後,各家的家禽確實多了起來,同時引起了一種不好的風氣,那便是民間鬥雞蔚然成風,賭博橫行!


    嘛,這也是政令的副作用,楊堅作為始作俑者,就當看不見,畢竟對付蝗災比較重要。至於其他的,現在還暫時顧不上。


    韋孝寬如今也正好五十歲了,生命的餘暉正在閃耀,然而也是時日無多。韋家乃是關中老牌漢人世家,樹大根深,卻也跟北周的國運相連,退無可退。


    前八柱國的於謹,可以丟一個兒子去獨孤信那裏,他韋孝寬卻不能這麽做,因為宇文邕看著在呢,現在的他,隻能跟著北周一條道走到黑。


    正因為這樣,所以路才格外的不好走啊!


    “阿郎,陛下派人來傳喚,讓您直接去隋國公府上。”


    如今楊堅受寵,已經被封為隋國公,可以說是“開宗立派”,不再靠著弘農楊氏的招牌了。


    韋孝寬覺得這是明智之舉,因為弘農楊氏如今明擺著是選擇了北齊那邊,楊堅這一脈不過是閑棋冷子而已,楊愔甚至是楊素一家,才是人家看重的大頭。


    楊堅的政務和權術,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


    “行了,我知道了。對了,韋總(韋孝寬的次子)迴來了以後,讓他在我書房等著。你看看我孫子(韋國成)整天攆雞像什麽話。


    十年生養,百年教養,這樣的道理,還需要我天天說嗎?他是怎麽教兒子的?”


    果然,孫子不聽話就拿兒子出氣!韋孝寬雖然軍略無雙,算無遺策,可是在某些方麵跟尋常人家別無二致。


    得罪孫子的事情,讓兒子去做,那麽他這個爺爺就永遠是個慈祥的“好爺爺”。


    韋孝寬麵前的老仆不敢笑,隻得行禮退下,把今天這一幕爛在肚子裏。


    當韋孝寬來到隋國公府上的時候,宇文邕和楊堅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今日沒有陛下和朕,我們平輩相稱即可。”


    看到韋孝寬要行禮,宇文邕擺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客套。


    “陛下,禮不可廢,陛下乃是一國之陛下,而非是一人之陛下。”


    韋孝寬麵不改色的說道。


    “行了行了,你們一個兩個說的話都是一樣的。朕今日來就是想問問你,我們要怎麽收拾突厥。”


    說到這裏的時候,宇文邕脖子上的青筋幾乎都要暴起。


    “打,但是不能撕破臉。”


    韋孝寬拱手說道:“不給他們教訓,他們會蹬鼻子上臉。撕破臉了,齊國來攻時,他們又會袖手旁觀。這個尺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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