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東宮裏,上演著一幕幕人間悲喜劇,太子死了,悲的人少,喜的人多,至少高家的皇室子弟們,多半還是有些喜意的。


    太子的位置空出來了,很多人多半還是可以想想的,當然,也僅限於想想而已。高伯逸站在人群的最外麵,冷眼旁觀著所有來祭拜的大臣有什麽表情動作,心中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北方世家為後台的文官,多半是麵有憂色,比如楊愔、崔季舒等人就是如此。還有些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比如斛律光,雖然麵色沉靜,但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擔心。


    就好像這件事情跟自己毫無關係一樣。


    而那些麵露喜意甚至於掩蓋不住的,毫無例外都是高歡的兒子孫子。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我欺。


    高伯逸微不可察的輕歎了一聲。


    現場高興的人未必就是兇手,不高興的也許是心機深沉,誰也說不準的。這裏也許找不到參與某刺的人,但事先知情的家夥,一定不會少。


    比如說高演!


    高伯逸瞥了一眼正在忙進忙出的高演,對方的目光正好湊過來,看到他護衛打扮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觀察,微微有些錯愣,隨即不自然的偏過頭,裝作不認識自己。


    嗬嗬,這是做賊心虛了吧?


    高伯逸默默的退出東宮,這裏已經沒什麽可看了。李祖勳醉心名利,他會因為外侄的死而哭得昏厥過去?


    不過是在群臣和高洋麵前賺一點同情分罷了,李家的手段才剛剛開始呢!


    要麽,豁出去報複,要麽苟且的忍耐下來,甚至跟對方妥協。至於會怎麽樣,那得看雙方的力量對比如何。總之,鄴城這段時間是不會太平了,這點毫無疑問。


    “也不知道誰會最先跳出來,真的好期待啊。”


    高洋不是慫貨,但直到今日都一直沒出手,那天還跟自己演了一出戲,他到底在盤算什麽呢?


    ……


    一路思索著,卻是有很多疑問不能解答。高伯逸有些悶悶的迴到了內務司衙門,魚俱羅兄弟已經在此等待多時了。


    “魚讚,上次張大眼說的那個人,還在大報恩寺麽?”


    高伯逸沉聲問道。


    現在魚讚已經接管了張大眼的青皮,手下百來號人,對鄴城南麵的地形非常熟悉。高伯逸給了張大眼一個內務司的正式編製,這廝就屁顛屁顛的將手下兄弟交給魚讚來管理了。


    可見此時基層的人要往上爬,要脫離原來的階層有多難。


    張大眼錢財也不算少,在老家還置辦了田產,然而遇到鄴城的權貴,隻有跪舔的份。


    就是內務司這樣的衙門,也能將其隨意揉捏。連張大眼這樣可以隨意欺負平民的人都是這樣,就更不用說那些平頭百姓了。


    “主公,那人每日都從大報恩寺進進出出,到鄴城內活動,經常出入大臣府邸,行蹤似乎並不算隱秘。”


    魚讚感覺有些奇怪,現在這個敏感時期還到處跑,真的是嫌命長麽?他背後的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吧,剛柔相濟才是王道,謀劃這件事的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平日裏他經常謀算,智計百出,這次也算是見識到了高手是怎麽出招的,果然是不可小覷。


    “你繼續去大報恩寺盯著,真正的黑手就在寺裏麵,外麵晃悠的不過是個小魚小蝦而已。”


    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怎麽跟魚讚解釋,或許以對方的見識,很難理解幕後黑手這番做派是什麽意思。


    既然能在皇宮裏安插人,那麽給高殷下慢性毒藥,造成對方一種“體弱多病”的狀態,甚至不幸“病死”,造成的風波遠遠不像現在這樣大,甚至高洋都會察覺不到,以為高殷是病死的。


    曆史上這樣死因的權貴可以說不計其數,誰知道有多少是中毒死的呢?東晉司馬家的好多個皇帝都是這樣死的不明不白,其中難道就沒一點蹊蹺?


    為什麽幕後黑手不使用這樣的手段呢?


    原因很簡單,搞死高殷,隻是第一步,震懾高洋,震懾河北漢人世家,這才是幕後之人的真實用意!


    這些年高洋當政以來,晉陽鮮卑勢力因為經濟上的原因江河日下,不滿情緒早就沸反盈天了。這次高殷被人行刑一般的毒死,為那些人大大的出了口氣!


    這有助於凝聚晉陽鮮卑勢力已經有些渙散的人心!換言之,他就是故意做給天下人看的,特別是給高洋看的。


    今日李祖勳哭給群臣看,也是在向高洋表達不滿,施加壓力。被人騎到頭上來了,他們不可能沒有反應。


    所以說,高洋下一步要怎麽處理,會有什麽動作,決定了局勢會如何走向。還是那句,大勢不可違!


    向以婁昭君為首的鮮卑保守勢力妥協,或許能換迴一時安寧,但最終將會國將不國!尤其是這股勢力整體墮落的速度正在加快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高殷雖然死了,但這並非是他一個人的事,甚至可以說並非李家一家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北齊的各種政治勢力,無一人可以超脫其外。


    哪怕是此時還優哉遊哉的斛律光!


    大報恩寺外麵活動的那個人,也是在向高洋和高氏皇族示威。你知道我與這件事有關,但你就是不敢把我怎麽樣,哪怕抓到一個人,我也能用壁虎斷尾的辦法自保。


    畢竟,高殷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作為皇帝,要考慮的是國家應該如何繼續穩固發展下去。


    這就是隱藏在整件事背後的複雜邏輯關係,把這些說給魚讚聽,那不是天方夜譚麽?


    “主公,值此生死存亡時刻,在下想去一趟李家,或許會有所收獲。”


    正當高伯逸愣神的時候,楊素拱手建議道:“趙郡李氏樹大根深,他們未必和主公的目的一致。在下年幼,童言無忌,正好去試探一下口風如何。


    李家原本是將寶壓在太子高殷身上,現在馬失前蹄,正是彷徨失措的時候。若是他們能成為主公的臂助,很多事情會簡單得多。


    現在誰不知道主公跟李家關係密切,還有一個長子在齊州。他們總不能一邊享受著主公的名聲,一邊在旁邊看著不出力吧?”


    高伯逸詫異的看了楊素一眼,隻見對方目光堅定,他也微微點頭。


    太他喵的有道理了,火燒眉毛了,難道這幫漢人世家都不想下場?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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