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縣縣城外的流水席,已經進入到尾聲。這場宴會從中午吃到晚上,中午以吃菜為主,晚上以喝酒吃小食為主。


    此時天已經快要黑了,周圍早已點起了無數火把,將宴會地點照得裏裏外外都是透亮透亮的。


    老實說,周軍這些軍官真沒有吃過這樣檔次的宴席,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那種爽快。


    用一句話概括,就叫享受到了皇帝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真是讓人高興得想要引吭高歌!


    現在飯食都已經被撤下,送來的是各種各樣的酒水和飲品。這些軍官也是不講究,肚子喝飽了,直接去昆水邊噓噓,然後繼續迴來趕場子喝酒。


    流水席內已經是人聲鼎沸,一邊喝酒一邊劃拳的,說著胡話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脫掉衣服,將酒水淋到身上跳舞的。


    各種人都有。


    此時宇文憲也是喝得有些醉眼朦朧。


    正在這時,來了很多廚子,手裏端著碗,似乎裏麵裝著湯水。


    “齊王殿下,這是獨孤大人為諸位將軍準備的醒酒湯,請慢用。”


    一個廚子將陶碗遞給宇文憲。


    然後對方就直接離開了。


    宇文憲小口抿了一點,甜甜的似乎加了蜂蜜,還有藕粉和葛根的味道,似乎真的是醒酒湯。他沒想太多,直接將這碗湯一飲而盡,喝下去胃裏麵暖暖的,很舒服。


    獨孤信真是個體貼啊。


    宇文憲有些惋惜的想到。


    “奇怪,我明明是喝了醒酒湯,為什麽感覺頭變得更沉了呢?”


    不一會,宇文憲心裏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又不太能說得上來。


    正在這時,他看到剛才還在發酒瘋,劃拳喝酒的那些將校們,一個個都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頓時感覺大事不妙!


    還來不及多想,他也暈倒在地,卻無人攙扶。


    一炷香時間之後,高伯逸出現了,他身邊站著魚俱羅,對方全副武裝,手裏拿著閃爍寒光的橫刀,殺氣騰騰。


    不僅如此,這兩人身後還有一百弓弩手,一百刀斧手。就連那些做菜的廚子和端盤子的服務員,都拿著菜刀,加入包圍圈。


    此時還能勉強站著的,也就是韓雄和韓擒虎父子二人。


    他們不願意喝醒酒湯,覺得酒還沒喝夠,沒想到逃過一劫。


    “來人啊,將這裏所有人都給我綁了,有反抗的,格殺勿論!”


    高伯逸大手一揮,話語裏帶著森森寒氣。


    韓雄和韓擒虎嚇得酒全醒了,但手腳都是軟的,貼身的兵器什麽也沒有,手裏就一把切肉的小刀。


    隻要高伯逸一聲令下,就能把他們父子剁成肉醬,射成篩子。


    然後這兩人眼睜睜的看著魚俱羅將繩子將自己的手困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多問,因為隻要眼睛沒瞎,腦子沒壞的人就會知道。


    獨孤信已經反了!


    這位久經沙場的柱國大人心機深沉,一直都是引而不發!


    獨孤信成功的讓所有人都放下戒心,他一直都知道宇文邕會殺他而後快!


    在流水席的盡頭,韓雄看到獨孤信穿著皮甲,和自己麵對麵。他一臉苦笑道:“同朝為官,何至於此?”


    “我能容得下陛下,陛下能容得下我?韓雄,你可別當老夫三歲孩童!”


    獨孤信冷冰冰的說道,絲毫不見此前的溫潤長者之風。


    “話雖如此,背主畢竟不好,你一世英名,亦是毀於一旦啊。莫非你不知道你名字裏麵有個信字麽?”


    韓雄苦苦勸道,他還想爭取一下。


    畢竟獨孤信是n朝元老了,在朝中分量不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我不想死,我的家小也不想死。除了反叛這條路,你要不給我指一條明路?”


    韓雄一介武夫,無非是江湖經驗比較老道而已,所以防著一手沒有喝醒酒湯。但是他哪裏有什麽主意啊。


    自古權臣不得好死,要麽就改朝換代,宇文護就是前車之鑒。


    宇文邕連堂兄都能殺,哪裏會在乎獨孤信怎麽想?


    韓雄長歎一聲,跟獨孤信錯身而過。他已經不打算多說什麽了,都是廢話,反而會被人看不起。


    至於獨孤信搞的這個鴻門宴,恐怕一來是打算奪取手裏的府兵,將其掌控。二來麽,獨孤信的家眷還在長安,自己和宇文憲,乃是不可多得的人質。


    用來換迴獨孤信的家人。


    如果宇文邕對獨孤信的老婆孩子女兒痛下殺手,那麽宇文憲也活不了,自己和兒子韓擒虎也活不了,沒有第三種可能了。


    ……


    長安城皇宮的禦書房裏,北周皇帝宇文邕的麵前,站著一位特殊的客人。


    八柱國之中資格最老的一位,他的名字叫於謹!


    當年宇文泰麾下最重要的謀士,號稱西魏軍大腦。


    “柱國大人前來,有何指教啊。”


    宇文邕一邊把玩著手裏的白玉鎮紙,一邊語氣輕佻的問道。


    作為一個當權的人,其實隻要弄明白一件事,就能把位置坐穩。


    那便是:誰是我的朋友,誰是我的敵人!


    今日,於謹是他的敵人,所以對敵人不要抱有什麽幻想,這就是為君之道!


    “微臣特來請辭,告老還鄉。順便交上所有部曲,迴家鄉務農。”


    這是玩的哪一出?


    宇文邕一臉懵逼。


    交出部曲啊,雖然於謹的部曲不多,還不滿三千的限額,但也是自保的最大資本了。


    對方居然肯交出來,如果這是在下棋,此舉相當於直接出局認輸了。


    “柱國大人這是何意啊?”


    宇文邕試探問道。他一定要摸到於謹的底。這隻老狐狸,跟自己仇怨雖然最少,但也最難對付,心思比獨孤信還多。


    “李弼病重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估計李家就要發喪。”


    此言一出,宇文邕嘩啦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麵色巨變!


    “四大柱國,李弼病危,獨孤信此番南陽大勝齊軍,恐怕已經扯旗造反,陛下製不住了。


    如今關中就剩老朽跟侯莫陳崇,此人有勇無謀,無法成為臂助,老朽獨木難支,沒辦法再跟陛下鬥下去了。


    所以老朽認輸,希望陛下放於家上下百口的性命。”


    說道這裏,於謹居然直接給宇文邕跪下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豈是那種心胸狹隘之輩。於大人當年跟隨先帝,勞苦功高,朕豈能卸磨殺驢呢?”


    宇文邕將於謹扶起來,好言好語的勸說,奈何對方去意已決,他隻得同意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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