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縣公元韶的府邸位於鄴南城東。此宅雖然華麗,亭台樓閣一樣不缺,花園裏還有一口活泉,但看起來卻不顯得奢侈,反而富有文雅氣息。


    頗有後世蘇州園林的神髓。


    不過此時此刻,俊朗不凡,身居高位,擔任侍中的元韶卻無暇欣賞家中美輪美奐的景物。


    因為元韶麵前站著一個宣布聖旨的太監,看著他眼神冷漠,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情。


    元氏族人,在北齊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哪怕他元韶是高歡的女婿,哪怕他是侍中、太傅,高洋的近臣,也是一樣。


    “元韶與高皇後(南北朝時改嫁的女人,身份稱謂隻屬於前夫。高歡嫡長女先嫁給元修為北魏高皇後,改嫁元韶後,稱謂不變)無所出。


    判即日和離。


    今日彭城縣公必須離開府邸。


    欽此!”


    聽到聖旨的內容,元韶的臉都黑了。直唿其名,連尊稱都不帶!還要把他愛的女人奪走!


    高洋不講規矩,讓他離婚不說,還要他淨身出戶!


    “敢問公公,是陛下的意思呢,還是太後的意思。”


    元韶忍住怒氣問道。


    不過他得到的迴答很讓人絕望。


    “彭城縣公啊,這不僅僅是太後的意思,陛下也是點過頭的。現在高皇後與你已經沒有關係了,請現在就離開。”


    這個宦官似乎不是高洋身邊傳旨的,而是太後婁昭君身邊的親信。


    “讓他進來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在乎多個時辰少個時辰的。”


    堂屋裏傳來一個清麗的女音,帶著些許疲憊。


    元韶走進去看著他的妻子,眼中有些許眷戀和遺憾,卻並未流淚,兩人相視無言。


    這女子保養得極好,皮膚白皙,身段婀娜動人,恰到好處,仿佛一顆熟透了散發香甜氣息的水蜜桃。


    那張俏臉看起來颯爽冷豔,給人感覺不過二十八九。華麗的紅色交領長裙沒有一絲褶皺,如火焰一般綻放,且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哪怕是坐著,此女的背脊也是筆挺如山,雙手放在裙擺上,猶如問政時的儀態。


    整個人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貴氣,拒人千裏之外。但從容貌上說,她的臉型還在李祖娥之上,隻是那冰冷的氣息,幾乎就是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與可愛完全沾不上邊。


    烏黑靚麗的秀發用一根帶子隨意紮起,並未盤成婦人的模樣,就如同瀑布一樣搭在肩膀上,額頭上方的頭發上插著一根金步搖的發夾,款式十分新奇。


    這是個讓所有男人都想一親芳澤,都想占有和征服的傲女。


    她就是改嫁過兩次的高歡嫡女,婁昭君長女,高彾!


    在高家皇族的兄弟姐妹當中,此女容貌豔壓群芳,當之無愧的第一。


    “彾兒,我要走了。”


    元韶這話帶著無窮無盡的落寞。


    “你我已經分房十多年,我也未阻止你納妾。我們名為夫妻,實為熟人,互不打擾,相敬如賓。


    我雖不喜歡你,卻也曾經想給你留下一兒半女。當年我們試過,隻是……造化弄人,那些也都過去了。


    如今陛下讓我們和離,我和他雖是姐弟,但我也知道婦人不得幹政。


    你我好聚好散,這府庫裏的財物,你可以隨意取之,我不想羞辱你。”


    “彾兒,我們真的沒緣分了嗎?我是真的喜歡你啊,不是喜歡你的身份,我是喜歡你這個人啊。”


    元韶這話說出來,端坐著的美婦人臉上出現一絲緩和,她搖搖頭道:“我憐你身世不幸,但也鄙你不能奮起,甘願沉淪。


    這些年,我若是對你沒成見,哪怕是顆石頭也焐熱了,問題在我這裏。


    當年你若是敢行刺我父,或許我會高看你一眼,我們也不至於這樣不冷不熱。


    然而如今,我隻能提醒你,吾弟絕非善人,你不要在任何事情上挑釁他,不然神仙難救,更不要說是我!


    你走吧,你我緣分已盡。


    這些年有我在,陛下沒有動你分毫,我欠你的已經還給你了,今後你多多保重吧。


    我們今天說的話,比過去一年還多,你不累嗎?我都有些累了。”


    高彾揮揮手,身邊兩個壯碩的健仆走到元韶身前,攔住他跟高皇後之間。


    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這座住了二十年的府邸,元韶感覺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在仆人的攙扶下,元韶來到了自己的新住所。


    東安郡公府!


    沒錯,不久前,高洋才在這裏霸占了自己的大姨子李祖猗。


    並穿著祭祀的禮服,在連襟元昂的滿七(49天)那天,做出人神共憤之事,導致皇後李祖娥流產,險些性命不保。


    元韶在鄴城不是沒有宅子,但高洋將其安置在這裏,雖然符合他的身份,但總讓人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惡意。


    皇帝就是這麽任性,讓你離婚,你就要離婚。


    讓你滾出自己的豪宅,你就要滾出自己的豪宅。


    讓你住進剛剛死了人的房子,你就要老老實實進去住。


    不然就讓你好看。


    十分任性,不講道理。


    等元韶走了以後,高皇後身邊的女健仆低聲問道:“殿下,元韶不是壞人,多年前還跟您有過肌膚之親。為何殿下今日會對他這般絕情?”


    高彾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道:“無情最是帝王家。元韶與我都是出自帝王之家,何其不幸。”


    說完她就閉口不言。


    正在這時,外麵的太監走進來傳旨了。


    “殿下,太後有請。”


    “母後請我作甚?”


    高彾疑惑的問道。婁昭君是典型重男輕女的封建女性,她又是長女,很小就出嫁然後沒多久改嫁。


    說實話,如果說婁昭君把自己的心分成幾份給自己的子女,那麽高彾拿到的,一定是最小的那一塊。


    “稍等,讓我更衣。母親喜歡樸素裙衫,不喜我這等鮮衣怒馬。”


    說完便進臥房更衣,換了一件灰不溜秋的交領長衫出來,好似廟裏的尼姑,卻更凸現她那緊致優美的身段。


    宛若一朵怒放的牡丹,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美得奪目,美得霸道。


    “殿下,這邊請。”


    高彾麵無表情的上了犢車,她雖然不理政,但這兩年發生的大事,多少還是了解些的。


    聽說段韶前些日子在淮南慘敗,婁家的勢力遭遇重創!


    難道這次母親會讓自己再次改嫁?


    她下定決心,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哪怕以死相逼,也不能讓母親把自己當做穩定政局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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