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逸對崔伯很客氣,也略疏遠。崔娘子的“悔過書”很懇切,甚至允許高伯逸將自己老母也弄進族譜裏,甚至答應將自己的嫁妝分一大部分給他。


    隻要他高大官人願意承認是這個家的一員就行。


    “挺不容易的,可惜了。”


    高伯逸輕歎一聲,跪坐在桌案前發呆。


    入族譜是一定要入的,否則將來這一點就會成為自己頭上看不見的天花板。


    但是什麽時候入,什麽方式入,這就很難說了。


    作為一件大事,史書上清清楚楚的寫著:高德政一家,被高洋冤殺,僅有一繈褓中的孫子幸免於難。高伯逸知道自己的斤兩,他作為一個穿越者,也無力阻止這一點。


    連薛妃姐妹都被砍頭了,誰敢打包票說高洋不會動他的人?


    “在亂世,我願保持心中的清明與良知,隻是有時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高伯逸心思沉重的走出簽押房,自己手下那二十三個所謂“家奴”,正在府衙的院子裏做俯臥撐。


    看上去還挺認真的。


    “迴答我,你們現在是什麽?”


    高伯逸大喊道。


    “我們是一條狗!”


    二十三個聲音整齊劃一。


    “很好,那麽從現在開始,你們就不再是狗了。”


    高伯逸話音剛落,二十三個人忽然保持著動作的一致,停在原地不動了。


    “嗯,從現在開始,你們要當二十三隻聽我一個人話的豬!你們不需要腦子,也不需要問為什麽,隻需要記住兩條原則就可以。


    第一,隻要有一人背叛,所有人都會被處死,你們互相監督。


    第二,你們隻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哪怕命令是刺殺皇帝也要出手。


    明白了嗎?告訴我,你們是什麽?”


    高伯逸冷冷的問道,轉過身來,妖異的狐狸麵具已經戴在臉上!


    “我們是一頭豬!”


    二十三個聲音整齊劃一的說道。


    嗯,果然蠢人比較容易洗腦!高伯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起來吧,跟在我身後,去巡視城外災民區,然後把你們認識的逃兵全部揪出來!”


    那天之後,高伯逸隻是把自首的逃兵交給了傅伏處理,為的就是讓那些漏網之魚放鬆警惕。這麽多天什麽事情都沒做,相信那些人心存僥幸之下,應該已經潛伏進災民區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揪出來。


    清除掉所有腐肉,就要包紮傷口。武力的方麵,高伯逸已經展示得差不多,接下來,是要給災民希望,給他們活下去的勇氣,讓他們相信這裏的明天一定會更好。


    這樣就能平安的渡過來年春天的春耕時節!


    亂世不要緊,但是不能失去生活下去的盼頭。


    如果自己身居高位隻是為了吃喝,玩女人,那跟鹹魚有什麽區別?靠著施舍,又能救幾個人?隻有天下大定,才能讓更多人避免難民的悲劇。


    任城外的災民區,高伯逸看著手下狗腿子將一個個逃兵從人堆裏拖出來殺掉,喃喃自語的說道:


    “我是一個高尚的人,我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幾天後,隨著濟河的渡口一艘又一艘的槽船卸下糧食,布匹,木料等貨物,任城外的人們也開始行動起來,在原帳篷構成的災民區搭建木板房。


    這些木板房隻能算是臨時居所,作用就是為修築任城“新區”的災民提供生活的住所,因為修城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渡口棧橋的擴建,水寨的建立,附近河段的疏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任城的府衙大廳裏,各大世家都派人來此地“捧場”,有的還不止一人。高伯逸讓手下準備了一點小菜和酒水,在這裏招待世家派來聯絡的“使者”。


    弘農楊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趙郡李氏,範陽盧氏,廣平遊氏,泰山羊氏,都有人在宴席上。


    他們不是在給高伯逸麵子,而是在給金燦燦的銅錢麵子,更是在給趙郡李氏東房麵子。


    “各家救濟災民的誠意,我高伯逸已經看到了,陛下也看到了,在這裏,我敬諸位,滿飲!”


    高伯逸將酒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


    這些場麵話人人都愛聽,各人都是笑眯眯的喝酒,等著高伯逸後麵的話。


    高大官人變不出糧食和布匹來,更變不出藥材來,這些天救災的糧食,都是從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世家那裏“賒賬”迴來的。


    當然,這些大世家,都是給的高洋麵子,看在他那把白雲劍的份上,才願意試試水的。從中擔保斡旋的,正是高伯逸的準嶽父李祖升。


    因為李祖升說隻有支援了濟州洪災的世家,才有資格來這裏吃上一頓事關世家利益的飯。


    “諸位,你們可知,現今的天下,其實財富分配已經沒有餘地了,各家都劃分了範圍,要拿新的,就必須要用手段,解決原來占有那些利益的人,不知道我說得是否準確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盯著趙郡李氏派來的那位穿錦袍的中年胖子問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就是說得有點過於直接。但在這裏的,實際上都是經營世家產業的人,而非世家讀書的公子哥,他們自然知道高伯逸說的是什麽意思。


    比如說濟州,這裏原本也有幾個大世家的分支,但一場洪水,奪走了這一切,哪怕他們再迴去,財富也迴不來了。如果這些人要重振家業,肯定要侵害周邊世家的利益才能做到。


    畢竟,土地就那麽多,你多了我就少了,很樸素和粗暴的道理。


    “小郎有話不妨直言,我李春洗耳恭聽。”


    中年胖子不動聲色的對高伯逸使了個眼色。


    嗬嗬,這是自己人!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家覺得,任城這個地方,怎麽樣?將這裏變成一個商埠怎麽樣?”


    “商埠?”


    “淮南的船,可是能夠直接到這裏的哦,就算不能通,陸路也短。長江北到邗溝(揚州市東南邊的古邗城起點)北,再到淮水,再入泗水,再入濟水再入黃河,任城正是樞紐。


    江南的好貨,都能水路大這裏,再走黃河到關中。當年桓溫北伐鮮卑慕容,正是這條路。”


    高伯逸說完,眾人一陣沉默……不是沒聽懂,而是太懂了,其間涉及的利益也太大了。


    大到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做主!


    “以前這塊肉是沒有的,現在,你們誰想要?”


    高伯逸露齒一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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