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時抿嘴抿嘴:“說來話長,許叔,那個賀頊還有的審!”


    兩人臉色微變:“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嗎?”


    宋知時知道時間緊迫,趕緊把剛剛賀敏芝告訴他的內容如實轉述給了兩人。


    許勁鬆聽完大驚失色:“這麽說來,我們也沒審到什麽。”


    “許叔,時間緊迫,你先去聯係警方和軍方,我跟顧淮……”宋知時定了定神,繼續說:“我們去找賀頊那個養子。”


    “不行,這太危險了,誰知道他那邊有多少人,有沒有武器,我怎麽能讓你們兩個以身犯險?”許勁鬆立馬反駁道。


    顧淮提醒道:“爹,沒時間了。”


    是啊,日方訪問團還有一天就要歸國,最大的那條魚如果抓不到,一切都將前功盡棄,且中方既沒了麵子,又沒了裏子。


    許勁鬆考慮再三,一咬牙最終還是同意了:“那你們先去,我帶大部隊稍後就到。”


    受時代限製,交通不便,宋知時隻能跟顧淮各騎著一輛二八大杠快速在首都的街頭飛馳。


    穿過胡同、百貨公司、學校公園、交通要道,兩人循著地址來到郊區一處偏僻荒涼的廠房。


    這兩年首都已經陸陸續續開始了現代化城市的建設,大量的地皮被買賣開發,本地人陸續搬遷,城中出現了許多三不管地帶,很明顯這裏就是其中之一。


    宋知時正欲踏進去,被顧淮攔了下來:“我先進去。”


    “還是一起吧。”宋知時說,他知道顧淮在擔心什麽,這年頭可還沒開始禁槍,萬一對方有武器,兩人都會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廠房很大,裏麵堆滿了建築材料,宋知時根據地址推斷,這附近應該是首都某處體育館,要在幾年之後才能建成,一直使用了幾十年,後來奧運會也曾在這裏有過比賽。


    兩人沿著長梯裏裏外外轉了一圈,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些生活用品。


    顧淮和宋知時相視一眼,顧淮率先開口道:“看來此人一直生活在這裏,看這痕跡,起碼居住了半年以上。”


    宋知時都有些佩服這群人了,別人做間諜都是圖財圖利,可這幾位呢


    賀頊幾十年如一日在考古工地上,兢兢業業搜集了全市官員資料,結果自己也沒用上。他的養子則像個流浪漢一般,放著好好的房子不住,偏要住在這種隻能勉強遮風擋雨的廠房裏。


    李愛華在華授課十餘年,每個月也不過幾十塊錢的工資,衣服破了都舍不得買新的,還要受到紅小兵的迫害。


    那些個與文物運輸保管相關的村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跟間諜工作扯上關係,他們不過是收了一點蠅頭小利幹著十塊錢一個月的工作而已。


    就這,也要為了兩國付出,圖啥呢?


    簡直是一群……大傻逼!


    有這時間精力,還真不如為共和國事業的發展添磚加瓦了。


    顧淮簡單檢查了一下這些生活用品:“沒武器,也可能隨身攜帶了。”


    “他人呢?”


    “或許隻是臨時住所,白天人不在?”


    “太陽快下山了,明天……日方代表團要走了。我們要在這裏等嗎,還是去別處看看?”宋知時有些擔憂。


    顧淮想了想,對他說:“你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一會兒,順帶盯一下,我去這附近看看。”


    兩人分開行動以後,宋知時就在廠房留了下來,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賀頊養子的那堆生活用品上。


    理智告訴他,那是間諜的東西,以後都是證物。情感卻叫囂著,那是他人隱私,不能隨意翻看。


    在這些物品中,除了常見的床鋪被褥和牙刷毛巾以外,最多的就是書籍,什麽書都有。有些書看著很有年頭了,卻被主人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來對方非常愛惜書籍。


    宋知時忍不住走上前,把散落的書籍整理好放在一旁,卻在無意間,伸手觸碰到了一旁的被褥。


    令人驚訝的是,這被褥居然是溫的!


    宋知時壓住內心的詫異,不動聲色地又往裏再摸了摸,然後就摸到了一個……湯婆子?!


    賀頊的養子他,他沒走!


    他就在這裏!


    這一認知,讓宋知時有些激動,可眼下顧淮並不在這裏,他一個人貿然行動恐怕會有危險。


    宋知時的腦海裏驀然閃過一張熟悉的臉。如果他真的是賀頊的養子,那大概、也許、可能並不會傷害自己吧。


    突然,宋知時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碰撞聲,而發出聲音的地方離他並不遠!


    宋知時趕緊起身,可能是他動作過大,讓對方先一步發現了端倪,幾乎是他追出去的瞬間,對麵閃過一道人影。


    “別跑”


    “站住”


    宋知時緊緊跟上,兩人展開了激烈的追逐。


    跟上次不同,這次是大白天,整個廠房雖有雜物堆放,卻也比胡同開闊很多,這使得對方躲無可躲,也無處可躲。


    宋知時追得都快斷氣了,忍無可忍之下,終於朝著對方大吼一聲。


    “你究竟要藏到什麽時候?姚、思、雨?”


    對方一個趔趄,身形一頓,最終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他、他賭對了,他竟然賭對了。


    宋知時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對麵卻仿佛沒事人一樣,像雕塑般僵硬地站著,唯有緊緊攥著的拳頭,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宋知時稍微平複了一下唿吸,然後衝著對麵喊道:“老朋友相見,何必一直躲著我呢?”


    宋知時說完這句話本以為對方會像上次一樣利用地形把他甩掉,甚至自己悄悄琢磨起了逃跑路線,過了一會兒卻發現對方沒那個意思。


    在宋知時說完這番話以後,對麵的人影終於緩緩轉過了身,然後在宋知時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摘掉了口罩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溫順的臉龐。


    與從前不同,這次他沒有戴眼鏡,書卷氣息一掃而空,眼鏡下是一雙陰鷙狹長的眼眸。


    他就這麽靜靜地站著,嘴唇咬得發白,雙眼布滿了血絲。


    饒是已經猜到了,可當真正麵對麵時,宋知時還有瞬間的怔愣,什麽寒暄交談,此刻的他通通都想不起來了,感覺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木木地站在那裏。


    “知時,好久不見。”


    終於,對麵說話了,聲音帶著許久未開口的嘶啞。


    好久不見?


    哈哈哈,好一個好久不見!


    宋知時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表情,真相被印證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滑稽的小醜。


    “你……怎麽不說話?”


    “我該說什麽?給你問好嗎?”宋知時搖唇反擊道。


    姚思雨苦笑道:“別生氣了。”


    “所以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為什麽要騙我們?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姚思雨一句話引爆了宋知時壓抑在內心多年的苦悶,他恨不得把這些年積壓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全部發泄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宋知時有太多的疑問。


    姚思雨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知時,良久,他才說話。


    “為了救你們。”


    “救我們?”宋知時忍不住噗嗤一笑,如同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為了救我們,所以你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為了救我們,所以你就假裝跳河自殺?”


    “對不起。”


    宋知時把臉朝向另一邊,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姚思雨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仿佛對麵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沒死的?”


    宋知時譏諷了一句:“一個真正想死的人,為什麽要留下鞋子告訴別人我跳河自殺了?”


    姚思雨了然一笑:“原來如此。”


    “你在河岸上故意留下鞋子,不就是想偽造自己跳河自殺的假象嘛,你知道黃河裏打撈一具屍體需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所以死無對證。可惜當時的我們悲傷過度,都被你糊弄了過去。”


    “對不起,知時,可是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姚思雨再度道歉。


    “苦衷?你的苦衷就是為日本人做事?”


    “可即便你我立場不同,我也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殺了劉誌毅,起碼他對你是真心的。”


    “不是我動的手!”姚思雨突然提高了音量,第一次情緒爆發了:“不是我!”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是誰造成的礦場爆炸?幾十條人命啊,你說啊,隻要你說,我就原諒你!”宋知時一反常態,步步緊逼。


    姚思雨痛苦道:“不論你信不信,我真的一直把你當成朋友……”


    宋知時駁斥他:“我們的友情就暗含著欺騙,算什麽朋友?”


    姚思雨閉上雙眼:“是……是他們做的。”


    宋知時繼續逼問:“他們是誰?”


    “是潛伏在暗處的日方間諜,他們是我養父的幫手。”


    “當年顧淮的生母用一個寶藏葬送了幾百個鬼子,但他們仍對這個寶藏傳說深信不疑,所以在投降以後留下了一支精銳部隊。這個寶藏大概率就是傳說中的劉朔墓。”


    “所以他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礦場,而是劉朔墓裏埋藏的珍寶……”


    “誌毅是劉朔家族的旁係,是當年守陵人的後代,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墓道在哪裏的人。”提到劉誌毅,淚珠滾滾從姚思雨的眼眶落下,一顆又一顆砸下,直到浸濕了領口。


    “他們用幾十條人命,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用來遮掩他們的罪行?”


    “是的。其實我來河洛原本就是為了接近誌毅,奪走他們家家傳的地圖。可是我也沒想到,他竟然、竟然對我那麽好。”迴憶起那段美好的歲月,姚思雨的臉上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我不想傷害他,加上你們剛來我就已經知道顧淮在調查間諜的事情,是以遲遲沒動手。可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用這麽惡毒的手段先一步……”


    “知時,我懇求你,相信我一次,真的不是我動手的。”


    宋知時本來還想奚落姚思雨幾句,可看對方一臉頹態,便知道他已經得到了教訓。


    畢竟有什麽,是比愛人死在自己眼前更殘忍的呢?


    “那你現在告訴我是為了……”


    “自然是為了幫誌毅報仇!”姚思雨眼裏閃過一絲寒光,曾經的隊友於他而言已經是死人了。


    這樣的姚思雨,跟以前那個文質彬彬的老師形象大相徑庭,可以說判若兩人。


    “那個倉庫是你引我過去的,對吧?”雖然是疑問的口吻,但宋知時的語氣卻很篤定。


    “對,迴首都以後,我就開始策劃這件事了,賀頊這幫人控製了我十幾年,恐怕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親手養大的狗給反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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