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顧淮已經不想知道原因了,他隻想要一個結果。他注視著宋知時,一字一頓道:“你能不能,不要離”


    他每說一個字,宋知時就感覺自己的心漏了半分。


    “二哥,二哥,不好啦”


    宋知時跟顧淮之間的旖旎被突如其來的顧金花打破。


    顧金花也委屈極了,她找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二哥,卻發現他跟二嫂正姿勢曖昧地靠在樹上,這裏又黑,兩個人不知道在這裏幹什麽呢。她畢竟是個還沒出嫁的姑娘,鬧了好大一個紅臉,這才想起正事。


    “二哥,爹突然發了好大的火,他在找你呢,你快跟我迴去吧。”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古人誠不欺我。


    顧淮腦子裏冒出這麽一句話,也隻能無奈鬆開了宋知時。


    “我馬上就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福實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麽就發火了,宋知時生怕顧淮受到什麽責難,趕緊問顧金花:“是出什麽事了嗎?”


    顧金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爹把全家人都召集在了一塊兒。”


    顧淮對宋知時說:“你跟我一起來吧。”


    兩人迴到顧家,所有人都一臉肅穆地坐在堂屋,仿佛要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見顧淮兩人迴來,李鳳仙沒好氣道:“人都來齊了,開始吧,那麽晚了不睡覺,擱這兒鬧騰。”


    顧福實把眾人不以為意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在他們無知無覺時拋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分家吧。”


    全家嘩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分家?”毫無疑問,李金生是最激動的。


    他又不是顧福實的親兒子,在這個家裏一直很尷尬,有了兒子以後,一家三口都尷尬。李鳳仙雖然對他們好,但好的有限,畢竟她又不止一個兒子。


    “好端端的幹嘛分家?”顧海是個老實人,上敬父母下愛子女。李鳳仙雖然是繼母,但小時候也並沒有苛待過他。


    “就是,莫名其妙的,幹嘛分家啊?”顧金銘是反應最激烈的,他惱怒地看向一旁的宋知時和顧淮,覺得本來家裏一點事兒都沒有,怎麽他們一迴來事情就那麽多啊。


    竟是把怒火轉移到了顧淮和宋知時身上。


    宋知時才不是軟柿子,顧金銘瞪他,他就迴瞪過去。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顧福實竟然會突然說分家的事情。


    顧金花的反應是不知所措,更多的茫然。不過她畢竟是女孩子,不論怎麽分家都是跟著父母,結婚以後跟著丈夫,分家不會有她的財產,所以反而是家裏最不受利益牽連的人。


    顧福實斥了顧金銘一句:“你三個哥哥都成家了,你也快了,吃住都在家裏也不給家裏交錢,養得你懶懶散散,要我說這個家早就該分了。”


    李鳳仙一叉腰一跺腳:“不行,我不同意。不能說分家就分家,你看村裏有幾個分家的?咱們不能讓人戳脊梁骨笑話啊。”


    不過她雖然脾氣橫,但是在這個家的大事方麵沒什麽話語權。


    顧福實繼續道:“分吧,這些年辛苦老二了。從今以後,老大一家單獨過,贍養費每個月交五塊錢,五塊錢是給你媽的,你沒意見吧。”


    李金生趕緊同意,生怕顧福實下一秒就後悔:“沒有沒有,五塊錢就五塊錢。”


    顧福實又道:“你不是我親兒子,不過到底父子一場,那房子你想住就住著,一個月給我三塊錢房租。”


    張翠翠驚叫:“啥?房租?”


    顧福實:“不想給也可以,那你們就搬出去。”


    這下李金生夫婦急了,連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李鳳仙。他們隻知道分家以後清閑自在,完全忘了這房子還是顧家的,他們沒有居住權的,可重新蓋房子要那麽多錢,他們可拿不出來。


    “死老頭子,你這哪是分家啊?你就是想把我兒子趕走是吧。”李鳳仙把氣撒在顧福實身上,狠狠地捶打了他幾下。


    顧福實這身子哪裏經得住,當下就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別瞎嚷嚷,我說了今天這個家分定了,他們想住可以啊,交錢就可以住。”


    李鳳仙一咬牙:“那我不要老大一家養我行了吧,他們還有孩子要養。”反正自己還有兩個兒子可以依靠。


    張翠翠抱著兒子,淚眼汪汪地看向婆婆,此時此刻,她才終於發自內心地感謝了一次婆婆。


    “至於老二,他那間房子歸他……以前老二每個月都給家裏不少錢,等於是他一個人養著全家,又給了五百塊讓你們兄弟結婚,我的意思是免了他的贍養費,以後逢年過節迴來就行。”


    “老三,你們那間房子也歸你們夫婦,一個月給五塊錢贍養費。”


    “老四,你的那間也歸你,一個月給五塊錢贍養費。”


    “老五是丫頭,老六還小,暫時跟著我們。”


    顧福實環視一圈:“你們可還覺得公平?要是覺得公平明天我就找人起草一份文書。”


    顧金銘出言反對:“我一個月哪來五塊錢?二哥就算給這個家再多的錢,那他也是您兒子,贍養費不能少,他一個月賺那麽多,能者多勞,一個月得給十塊錢才行。”


    李鳳仙飛快地讚許地看了兒子一眼。


    “沒錢就去掙?想老子養你一輩子啊?事情就這麽定了。”顧福實對這個扶不上牆的兒子實在是氣惱。


    “顧淮你跟我來。”


    顧淮就這麽被叫走了。


    房間裏,父子倆安靜地對坐著,一時間屋內隻餘二人的唿吸聲。


    這一次,顧淮率先開口了:“爹,你總不會生氣吧。”


    顧福實沒有說話。


    顧淮卻自顧自地往下說了:“看來就是生氣了……為什麽生氣?因為我不肯給你親兒子結婚出錢嘛?”


    顧福實正在氣頭上,根本沒聽清顧淮的話:“你小子別胡說!這跟金銘金順結婚有什麽關係?他倆結婚的錢自有我來出!”


    “您來出?從哪裏出?還不是我當年給的五百塊錢?”


    顧福實臉漲得通紅:“對,我是生氣,可是我氣得是你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裏。你想分家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告訴你叔公。要不是從外人口中得知,我還不知道要被你蒙在鼓裏到什麽時候。”


    顧淮看了一眼顧福實,淡定地說:“叔公也姓顧,他不算外人。”


    顧福實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你不信我,覺得我不會偏向你,所以事先去了你叔公那把事情過了明路。他老人家做事素來很有章法也很公平,這樣一來我誰都不能偏袒。不,是我想偏袒也偏袒不了。虧得我日日夜夜等你迴來吃團圓飯,我以為你是真想迴來團圓的!”


    “到底是大了,想著分家獨過了。你明知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家和萬事興。你卻要分家,你要分家老大一家子肯定是最高興的,然後這個家就散了!”


    “我們都還活著,怎麽就散了?難不成您覺得這樣麵和心不和地過一輩子,也算是家和嗎?”顧淮反問。


    顧福實詫異地看了顧淮一眼,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兒子好陌生,愣了許久才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能說會道了?”


    能說會道嗎?顧淮苦笑,幾分鍾前他還在怪自己嘴笨。之所以如此能說道,恐怕是托了少年的福,近朱者赤罷了。


    “除了分家,我還有一件事想知道。”


    第72章 身世


    “什麽事?”正事告一段落,顧福實也放鬆了一些,沒想到卻被顧淮下一句話激得差點從炕上跳起來。


    顧淮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四個字:“我、的、身、世。”


    顧福實的手微微一顫,杯子裏的水一下子撒在了炕幾上,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燙,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


    顧福實隻是個普通農民,也許他並不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但他也確實老實巴交了一輩子,麵對顧淮的疑問,他想不出任何對策,索性隻能裝傻:“你說什麽呐?我怎麽聽不懂。”


    “你這孩子,別人在你麵前胡說八道了幾句就當真了?”


    “這幾年咱們家越過越紅火,嚼舌根子的也就越來越多,你不必放在心上。”


    顧淮懶得跟他繞彎子,這次迴老家,分家隻是其中之一,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爹,您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麽。事到如今,瞞著我又有什麽意義?”


    顧福實還在擦桌子,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掉顧淮淩厲的目光。


    他的兒子不知何時已經成長到了這般田地,真是讓人又驕傲又心酸。


    過了半晌,顧福實在受不了了,閉上眼睛顫顫巍巍地問:


    “你、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三歲。”


    “不可能!”顧福實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絕對不可能!三歲?那時候你才多大?”


    “不論您信不信,我確實是三歲那年知道的。您猜是誰告訴我的?”


    顧福實恍若未聞,他不斷地搖頭,企圖否認這事實。這要讓他怎麽相信,他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原來那麽小就知道自己並非這個家的親生孩子。


    可他的心卻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顧淮的成長速度驚人,為什麽他從不調皮搗蛋,為什麽他跟所有人都不親近……


    他們都不是他的家人,這讓他如何親近?如何依賴?


    從牙牙學語的孩子,到成長為一個合格的軍人,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知曉,二十多年了,這孩子的心裏該有多苦啊?


    顧福實實在是沒臉去麵對顧淮,隻能捂著臉,嗚咽地哭了起來。


    而告訴他身世的那個人……顧福實心裏也有了猜測。


    顧淮扯了扯嘴角,揭穿了顧福實試圖隱藏的真相。


    “村裏的人都說娘是瘋子,可有時候瘋子的話才最可信不是嗎?”


    “那時候我才那麽一丁點大,我不懂為什麽別人的娘那麽疼自己的孩子,而我的娘卻這麽恨我。她好的時候,也會叫我小寶,也會抱著我唱歌哄我入睡。差的時候……她就會掐著我的脖子,叫我給她兒子償命。可她對顧海就不會這樣。那時的我並不理解,但是我知道……娘她不想看見我。”


    顧淮一字一句地訴說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淡定地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其實他也快到而立之年了,童年的迴憶對他來說實在太過遙遠,遠到他甚至都快想不起來了。可當他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心還是像針紮一般,會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痛。


    “後來娘走了,我跟顧海相依為命。五歲那年,顧金銘出生了,那是我出生以後,第一次在您臉上看見笑容,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親生與非親生的差別。”


    這句話提醒了顧福實,以前的記憶瞬間被打開了閘門


    他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顧淮娘走了以後,顧福實有相當一段時間非常低落。那時候鄰居介紹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給他,可他並不想再娶,更不想多養活一個拖油瓶,隻想獨自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可這寡婦倒是很識趣,三天兩頭地上門給他們父子三人做飯。那時候能有什麽吃的,不過都是這裏省一口,那裏省一口。女人雖然性子潑,但卻勝在勤勞能幹,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也視如己出。


    顧福實意識到,這個家裏不能沒有女人,便鬆了口。


    第二年,女人就有了。


    顧福實特別高興,他終於又有孩子了,一個血脈相連,不會讓他產生愧疚的孩子。


    看著那小小的一團,他忍不住把保守五年的秘密告訴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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