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


    上午9點半,老錢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看得出,這段日子老錢憔悴了不少,而且右腿似乎還有點瘸。


    坐在老板椅上的陳元生趕緊起身走了過來,扶著老錢的胳膊讓他坐到沙發上:“錢工,腿這是咋了?”


    “嗬嗬,這幾天走的路太多了……”


    老錢這些日子很忙,陳元生不但把一車間整體改造計劃交給了他,還把全廠安裝中央空調的事也讓他負責。


    明麵上的理由:老錢去參加過紡織器械博覽會,很多老外的廠商,在設計的時候就要求車間安裝空調。


    實際上,這是陳元生對老錢的一次人性測試。


    上次在劉長卿那裏,陳元生得到了“人心就是最大的風水”的應用方案。


    在整個遠盛實業,他目前最認可的人就是老錢,但在送出這套房子之前,陳元生還是想對老錢進行最後一次測試。


    這次中央空調采購,是二三百萬的大項目,就算你用招標的方式,裏麵都會有很多貓膩。


    在采購之前,陳元生已經讓遠盛實業的財務找了國內、國外的幾個品牌詢價,12組64匹水冷中央空調帶2兩年維護,最低報價國內的是275萬,國外的是360萬。


    當然,報價是報價,不是最後成交價,但陳元生心中有了個參考。


    老錢跟章副總研究之後,根據實際需要考慮,選了兩家外國品牌廠家談判,把價格談到了280萬。


    但是有個條件,廠家隻提供半年維護,過了保修期,再請他們維護,要單獨出錢的。


    老錢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老錢的計劃,在紡織廠選一批電工、鉗工跟著廠家維修人員學習,半年之內一定能拿下維護任務。


    多大點事?


    二色織當年可是有運輸車隊的,那些大解放壞了,都是自己人修,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各車間抽調能工巧匠,通宵達旦的研究問題。


    不過,中央空調已經用到集成電路,那玩意壞了確實沒辦法修。


    老錢的意思是,實在修不了的,再請廠家來。


    省下來的錢,陳老板可以多給職工們發工資。


    陳元生完全同意老錢的方案。


    雖然整個談判的過程,陳元生沒有參加,但價格上已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來在這個過程中,這個三十多年黨齡的老黨員一定頂住了很多誘惑。


    兩人坐下後,先談了談空調安裝和一車間改造的事。


    現在一車間改造有兩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是拆掉一車間,建新廠房。


    第二個方案,是拆掉廠區內的職工宿舍,在那裏建新廠房,一車間暫時保留。


    但陳元生提出了第三個方案:加固一車間,整體外貌不動,車間內上新設備。


    這事陳元生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新建廠房固然好,但以現在的設計施工水平,並沒什麽特色,還不如保持老廠原貌。


    二色織是70年代末建的,極具時代特色。


    如果保持整體不動,再過二三十年,它絕對能成為青州獨具特色的一道風景線。


    老錢當然對廠子有感情,但對陳老板的這個想法還是很意外,不過這確實是個很不錯的方案。


    談完廠內的事之後,陳元生起身從桌子上拿過一卷圖紙,在茶幾上攤開:“錢師傅,年前扣工資的事,委屈你了。也沒什麽好補償的,這是我準備開發的一塊地皮,建花園樓盤小區,你在裏麵選一套吧,我送您。”


    老錢楞了一下,掐滅手裏的煙,低頭掃了一眼圖紙,然後用力擺手:“陳老板,不用、不用,千萬別這樣。我自己有房子,兒子也成家立業了,要多餘的房子沒用,真沒用。”


    “至於扣工資的事……也就半年時間而已,再說了,那些辭職的職工當時確實給企業造成了一定的麻煩。”


    “而且,陳老板事後開了口子,招聘迴來12個職工,而這12個職工是我私下點名的,陳老板全部接納了。”


    “於公於私,陳老板做的都很好了。”


    兩個人讓來讓去,老錢是說啥都不要這套房子。


    爭了十幾分鍾,陳元生發現這套房子居然送不出去,老錢是真心不要,而且理由也很充沛:


    我已經56了,沒幾年就退休,這個歲數還折騰房子幹嘛?


    本來坐在旁邊的陳元生,起身在老錢身邊坐下,一把抓住後者的手腕:“錢工,別推辭了,這個房子也不是因為上次扣工資送的。而是為企業發展做出重大貢獻的職工送的福利,您老得讓我把這第一炮打響。”


    老錢看出來陳元生是真心相送,而且按照他的說法,自己也算是為企業做出重大貢獻的。


    “行!”


    老錢沉吟片刻,對著圖紙看了一番,然後指了個樓盤:“就這兒吧,別太大了,最大兩室一廳,麵積再大就是累贅了,還有……”


    老錢指著樓房前的一片設計為綠化區的地方:“樓前這片地方的綠化,我包了。等退休了,我跟我老婆兩個,就專心負責這片綠化帶,給你省點請清潔工的錢。”


    “哈哈哈,好、好!”


    陳元生撫掌而笑,本來綠化帶的綠化和清潔工作,是可以完全承包給物業的。


    但如果老錢這種人多了,小區內的居民,連物業費都省了。


    談完之後,老錢起身走了,陳元生把他送到樓梯口。


    迴到辦公室,陳元生把圖紙擺在辦公桌上,陷入了沉思。


    剛才老錢的選擇,為他打開了一個新思路……


    咚咚~


    “陳~老板。”


    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譚雅見陳元生站在辦公桌前盯著圖紙發呆,並沒有急著進來,而是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框。


    陳元生扭頭看去,今天的譚雅穿了身修身黑色職業裝,這身衣服也是在香港買的,內陸很少見到有人穿。


    譚雅身材本來就好,穿上這身衣服越發顯得有味道。


    陳元生上下打量了三秒,才點點頭,隨手卷起圖紙放到一邊:“進來吧。”


    譚雅目光遊離,走過來坐到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抬手輕輕推了推鼻尖:“嗯~”


    陳元生也坐了下來,見譚雅突然沒了下文,忍不住瞪大眼睛看了過來。


    譚總的俏臉騰的一下紅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居然忘記要說什麽了。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陳老板太過強勢了。


    這事要從上次去香港說起。


    當時譚雅有些不自信,陳元生便帶著她去購物,但買衣服首飾卻根本不給她選擇的權利。


    【不要你覺得自己穿什麽合適,而是我覺得你穿什麽合適。】


    【你是我旗下公司的總經理,不要去在乎別人怎麽評價,而是要在乎我怎麽評價。】


    剛開始,譚雅很享受這種感覺,覺得自己獲得的信任,找到了強大的靠山。


    隻要做到了讓陳老板滿意,她在外麵就非常的自信,好像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譚雅忽然發現,她在外麵越自信,在陳元生麵前就越不自信。


    以至於現在譚雅漸漸的給自己戴上了思想的枷鎖:


    【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但必須得在乎陳老板的感受。】


    陳老板這種說一不二的強勢風格,成了譚雅自信的源泉,即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又讓她帶來了巨大的安全感和依賴感。


    剛才進門的時候,譚雅心裏就忽然緊張起來,她本來是想喊陳總的,臨時又改成了陳老板。


    因為她覺得稱唿陳總似乎有點親昵,稱唿老板就有了那種下屬的感覺。


    “職工們的情緒還穩定吧。”


    既然譚雅不說話,陳元生隻好先說了。


    譚雅深吸一口氣,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咬了咬嘴唇:“挺好的,尤其是聽說要給各車間安裝中央空調,職工們積極性挺高的。”


    陳元生笑了笑:這話他隻信一半。


    首先,不可否認,職工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你對他們好,他們是能感受到的。


    但是,人性本貪,世道如此,想要憑借安裝個空調,就能讓全體職工感恩戴德,全變成好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青州,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穿這身衣服,很有氣質,漂亮。”


    陳元生忽然換了話題,對譚雅表揚起來。


    “啊~嗬嗬,這是陳總在香港選的……”


    聽到陳老板的誇獎,譚雅心裏好像忽然放下了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思維也變的活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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