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數個夜晚,他都是一個人,深陷幻境之中,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迴到自己身邊,再眼睜睜看著他的血肉一次又一次染紅山洞的地麵。


    以至於後來,隻要身處黑暗,顧淩宇便忍不住戰栗,忍不住迴憶起,那種永無止境的失去的痛苦。


    他不能反抗,他沒法反抗。


    隻有一次機會,他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從踏上天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是仙軀,不老不死,再不能讓痛苦終結。


    所以,他隻能承受。隻有這樣,才能瞞天過海,才能不被天道發現,他自己就是那個盜走乾坤鏡的人。


    凡界四個月之後,顧淩宇再次踏入了琨玉山的後山,再次找到了任雲瀟。


    他終於找到了使用乾坤鏡的方法,也終於想到了瞞天過海,重來一次偏過天道,讓任渠椋不用再去過和前世一樣的生活的方法。


    但是,顧淩宇的神識,卻因為冰原上的懲罰,而受損嚴重。


    無奈之下,顧淩宇隻能將自己一身的修為盡數渡給了任雲瀟,而後由任雲瀟送他的神識前往不會有任何打擾,也不會被天道發現的異界修養。


    除了自己那一本日誌之外,顧淩宇什麽都沒有帶,連記憶也被清除得一幹二淨。


    前往異界,必須清除記憶。


    他倒是不怕別的事情,就擔心失去了記憶的自己不會老老實實按照天道的安排,走完魔尊該走的命線。所以,他才帶走了那本日誌。


    這樣,就能隨時提醒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來到異界的神識孤苦無依,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


    隻有三個字,一直盤桓在他的腦海中顧淩宇。


    既如此,那麽,他的名字就叫作顧淩宇吧。


    顧淩宇的神識離開之後,任雲瀟借著他的修為,啟用了乾坤鏡。


    乾坤顛倒,物換星移。


    等任雲瀟清醒,便見一切,都已經迴到了她剛剛生下任渠椋不久的時候。


    任雲瀟大喜,忙暗中派人去尋找那時也隻是一個嬰孩的顧淩宇,終於在幾個月之後成功找到。


    前世,任雲瀟收養顧淩宇的時候,顧淩宇已經懂事,也已經是一個孤兒。但這一世,這個時候,他的父母尚且建在。於是任雲瀟便花了些銀兩,將顧淩宇買了下來。


    隻能是顧淩宇。


    不僅是因為兩人年紀相當,更重要的是,前世,任渠椋的修為登峰造極,隻有顧淩宇能夠與他抗衡。


    既然要換命,便是要越隱秘越好。兩個人越是相像,才越是不容易被天道發現。


    而這一世的顧淩宇,因為神識被送往異界,總顯得有些呆傻蠢笨,任雲瀟便抽了自己一縷精魄放入顧淩宇的身體,代替他完成魔尊應當完成的一切。


    任雲瀟縱使得了顧淩宇的修為,到底也是偷來的,並不能當真看到天命簿,知曉每個人的天命,便隻能按著前世的記憶,盡可能地不要引起天道的注意。


    為此,她沒有阻止修真界和魔界之間的大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兄死在戰亂中,眼睜睜看著許多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發生,隻為能夠,讓自己的兒子好好地活下去。


    她不求任渠椋能夠像前世的顧淩宇一般得道飛升,即便隻是能夠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那也是好的。


    如果可以,任雲瀟寧願最後代替任渠椋去死的,是自己的那一縷精魄,哪怕就是她本人那也無所謂。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時間久了,天道必然會發現端倪。


    所以她隻能盡早將顧淩宇的神識召迴。她原本壓抑著顧淩宇的記憶,不遠幫他迴憶起前世之事,是因為在多年和自己親子的朝夕相處之後,對顧淩宇的怨念漸漸淡去,對顧淩宇漸漸產生了些許的愧疚之情,不想讓自己這唯一的徒兒怨恨自己。


    她自知所作所為實在是登不得台麵,她沒臉去麵對恢複了記憶的顧淩宇。


    可誰料,顧淩宇真正的神識迴體之後,居然讓事情偏離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先是讓輕隱和雁楨活了下來,又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將那自己一縷精魄趕出。再然後,竟連任渠椋也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情。


    而且,前世鬼皿之事背後的幕後黑手最後被顧淩宇揪出,分明就是易千帆和沈辰溪,這一世這兩人分明早就死了,可是事情卻還是沒有結束。


    這一世,盡管任雲瀟和顧淩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卻還是沒能讓事情完全按照前世的軌跡行進。


    事到如今,再想要瞞天過海,隻怕是難上加難。


    第83章 五天  現實中居然已經過去了五天?……


    任渠椋心疼不已, 不知該說些什麽,卻又知道這樣的時刻說什麽都是徒勞。


    他現在才開始後悔,後悔不該當初什麽都不說就擅自動用了墨玉, 後悔不該讓顧淩宇看到了自己最後的樣子, 後悔不該在最後的時刻, 請求顧淩宇殺了自己。


    他一閉上眼睛,便再無知覺, 顧淩宇卻足足承受了百年的痛苦與折磨!


    顧淩宇深吸一口氣, 壓下了心頭的百般不適。


    “我們得……先從這裏出去。”他雖然還是抵擋不住對此情此景的恐懼, 卻依舊沒忘了正事。


    可是要想要打破這樣的幻境, 需得先消除顧淩宇的恐懼。


    但是這又談何容易?


    一次次地眼睜睜看著摯愛在自己麵前被殺死, 即便是嘶吼到聲嘶力竭,也不會得到一絲一毫的迴應,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迴到荒無一人的冰原上, 繼續接受嚴寒的折磨。


    “對不起。”任渠椋隻能無力地握住顧淩宇冰涼的手,企圖用自己的體溫, 讓顧淩宇感受到哪怕隻有一絲的溫暖。


    這個幻境是以顧淩宇的恐懼建造而成,因此幻境中的怪物才不能傷到任渠椋, 他也感受不到冰原上刺骨的寒意。


    但是顧淩宇卻不行。


    顧淩宇對冰原的恐懼是發自內心的,幻境在還原冰原上任渠椋被怪物撕扯的幻像的同時, 也還原了當時顧淩宇所感受到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嚴寒。


    無論是禦寒的法衣還是麵前的篝火,都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他隻能用這樣徒勞的方實, 無力地減輕顧淩宇的痛苦。


    “這一世……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任渠椋道。


    顧淩宇卻搖頭:“可是……你我之間,必會有一個人離開。”


    魔尊的命運, 是最終被清瓊仙尊殺死。


    死亡現在還沒有到來,但它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們,不知道這一次會帶走誰。


    顧淩宇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想著……我代替你去死, 這一世,你就能好好地活下來了。我不怕死。但是……我現在突然又舍不得了。我要是死了,那這一世痛苦的人,不就變成了你麽?”


    任渠椋想要說點什麽逗一逗顧淩宇,奈何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會講笑話的人,絞盡腦汁也隻能幹巴巴地開口:“要是你我的命線當真被替換了,那這一世,我得道飛升,再為了你盜走乾坤鏡,被罰到冰原上受苦,再換一次重生的機會……這樣下去不就沒完沒了了?”


    顧淩宇很給麵子地幹笑了兩聲,連難以抵擋的刺骨寒意都仿佛不再那麽難挨了。


    “我已經很久都不知道寒冷是什麽滋味了,想來應該是難受的很。”任渠椋道,“一想到你為我忍了百年,我心裏也難受的很。但是如果身份顛倒,你離我而去,哪怕讓我去忍受千年寒冷,我也願意。”


    說完這一句,任渠椋將顧淩宇攬在懷中,久久沒有再開口。


    玩笑歸玩笑,兩人心下都清楚的很這一世,誰去走魔尊的命線,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


    從任渠椋想起前世的事情,兩人互相攤牌到現在這麽長時間,顧淩宇幾乎是有些自暴自棄的。自暴自棄地享樂,自暴自棄地享受和任渠椋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們誰都不願意提起天道,但不代表他們會將這樣的事情輕易忘記。


    無可奈何罷了。


    “你不可以死。”


    半晌,顧淩宇才任性地開口。


    “那要怎麽辦?”


    “我陪你。這一世,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陪著你,跟著你,跟到底。”


    任渠椋笑笑:“好。那我們就約好了,這一世,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無論誰要先一步離開,另一個人都不離不棄。”


    “等找出了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無論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我們都一起麵對。”


    “這一世,我絕不會再離開你。”


    漸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顧淩宇額頭,顧淩宇微微詫異地睜眼,看到了自己頭頂,正在滴水的洞岩。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那種刺骨的寒意,好像在任渠椋的懷抱中一點一點地消散了。顧淩宇不住的顫抖,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你……不冷了?”任渠椋關切地問道。


    顧淩宇搖了搖頭,從任渠椋的懷中退出。


    “從剛才起,就沒那麽冷了,而且剛才好像有水滴在我臉上。”


    任渠椋也跟著抬起了頭。


    山洞之中潮濕陰暗,洞岩會滲出水來並不奇怪。可是,幻境之中的景象通常都是和現實有些區別的,除非某些細節對建造幻境者有什麽特殊的含義,不然一般很少有人能夠將所有的細節全部都分毫畢現地展現在幻境之中。


    而滴水的洞岩,正是這樣一個細節。


    若是在幻境中,顧淩宇必然不會將這樣的細節也還原出來,而且冰原之上,也很難有沒有凝結成冰的液體。


    莫非他們已經離開了幻境?


    二人這才看向周圍,發現方才被任渠椋砍倒在地的怪物屍體和那些濃稠的黑血已經全部消失。而且不僅如此,周圍的環境也已經發生了變化,雖然他們仍在一處山洞之中,但是這個山洞的構造,無論是和任渠椋身死的那個相比,還是和按照顧淩宇的記憶捏造出來的那個相比,差距都太大了。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離開了幻境,迴到了現實中。


    可問題是,他們進入幻境之前,分明是身在一處樹林之中的。


    而且此處山洞之中,隻有他們二人,根本不見悟慧大師的身影。


    兩人對視一眼,立即收拾好了方才的情緒,沿著洞口來到了山洞之外。


    晨光熹微,一輪正在緩緩升起的白日從稀稀拉拉的樹叢之間隱隱綽綽地露出一點身影,在地麵上投下斑斑快快的光竟已是早晨了!


    也不知從他們進入幻境至今,究竟過去了多久,又是什麽人在他們進入幻境之後,將他們二人的身體搬入了此處的山洞。


    “這裏看起來像我們進入幻境之前的那個樹林。”任渠椋道。


    顧淩宇點了點頭,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覺得,會是悟慧大師趁我們身陷幻境,把我們搬到這裏嗎?”


    任渠椋搖了搖頭。


    的確不太可能。


    按照悟慧大師的性子,再加上之前他麵對顧淩宇和任渠椋時的態度,兩人清醒的時候他都一副恨不得將兩人就地正法的樣子,若是兩人在他麵前陷入幻境,那對悟慧大師而言,應該是最好的動手時機才對。


    “可是不管那個幕後黑手是誰,如果我是那人,最想殺的人應該就是咱們兩才對。不管他是誰,眼見咱們失去行動能力,最首先想要做的事情都應該是上來捅兩刀,而不是把咱們拖進一個山洞放著不管吧?”


    任渠椋眉目一淩:“若是我們死了,那就沒有人代替他來站在整個修真界的對麵了。”


    如今任渠椋和顧淩宇都活著,所有的矛頭不是指向魔尊,就是指向修魔的清瓊仙尊。若是這最大的兩個“幕後黑手”莫名其妙就死了,的確是容易讓修真界陷入更深的恐慌,進而加大尋找真兇的力度。


    “我們先迴鎮子裏吧。”顧淩宇歎了口氣,從乾坤囊中掏出了備用的麵具遞給任渠椋:“天都亮了,也不知我們耽擱了多久,不知那兇手又做了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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