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頭與半夏本就『藥』『性』相克,同服易致周身麻痹、氣結、昏眩,嚴重者甚至導致久癱和神誌不清,此毒對於常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常年服用助情花,年邁體虛的李隆基?


    李隆基這一昏,能否保住『性』命都是兩說,至於醒過來,至少也是一兩個月的事情了。


    其實王遠崇很清楚,就算沒有今日服用的半夏,李隆基也同樣難逃昏厥的結果。


    因為李隆基為了床笫之事,常年服用助情花,生飲鹿血,身體虛弱,易淤痰血,每隔三日便要靠半夏入『藥』疏通,而烏頭能夠在體內留存的時間也剛好是三日,今日午時便正是李隆基要服用半夏的時間。


    所以說,就算沒有這碗『藥』,李隆基也同樣會在午時服用半夏,以致昏厥。


    王遠崇六歲學醫,從醫四十載,為太醫令十載,他豈會不懂這個道理?。


    烏頭克半夏,其實本就在中醫十八反之列,稍稍懂些『藥』理的都明白這個道理,這個倒是不難,可難的是誰喂李隆基服食了如此分量的烏頭。


    李隆基貴為天子,他所服用的每一種『藥』太醫署都有登記在案,李隆基日常要服用半夏,太醫署就絕不會在他的飲食中加入半點烏頭,這烏頭顯然是從宮外進來的。


    李隆基中毒昏『迷』,王遠崇自然有推脫不掉的罪過,但就在王遠崇被拿下後,他也將自己的推斷告知了李亨和楊玉瑤。


    王遠崇服侍李隆基多年,醫術高超,忠心耿耿,深得李隆基信任,否則他也不會坐到太醫令的位置,要說這毒是王遠崇下的,李亨也是萬萬不信的。


    可又到底是誰,竟能有這般本事?


    這個人既在太醫署有眼線,能夠知道李隆基服『藥』的時間和周期,還能提前在李隆基的飲食中投入烏頭,能夠有這種能力的整個大唐數不出幾個人。


    李亨自己,楊玉瑤,還有就是那個正在中原督戰的李瑁。


    不知怎的,李亨越是想,越是覺得這件事情像是自己那個十八弟的手筆,連貫、隱蔽,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


    不過李亨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自己的懷疑,畢竟連皇宮裏養的土狗都知道,李瑁現在中原督戰,已經數月不入宮中了,此事說出李瑁,倒還會給自己惹上誣陷的罪名。


    李亨現在正在要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李隆基昏『迷』,他即將以監國太子的名義成為長安大權的掌控者,他將要麵對相黨和後黨的反撲。


    西都長安,在嚴莊的布局下,整個京城已經是風聲鶴唳,危機四伏,而在千裏之外的東都洛陽,李瑁攻城的進展也絲毫沒有停滯。


    自打李唐立國以來,洛陽便作為帝國東都而存在,在武周年間,洛陽更是一度成為國都,洛陽歸於唐治,爾來一百又三十年矣。


    大唐一百三十年的時間,給洛陽落下的烙印絕非叛黨區區數月可以消弭的,除去那些一門心思跟著安祿山造反的範陽老臣,洛陽百姓思歸已久。


    李瑁占得宛城,未做絲毫多餘的停留,在決定先取洛陽的當時,劍南軍的斥候已經北上。


    隨後,李瑁遣馬率軍五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平陰、穀城,斷掉了洛陽和靈寶之間的聯係,而後李瑁率大軍跟進,率八萬劍南精銳和四萬胡軍圍困洛陽,意欲一戰而下。


    此事叛軍鎮守洛陽城的主帥正是安祿山的次子晉王安慶緒和大將張通儒、田承嗣。


    近日來,安慶緒正在為大軍籌糧之事傷透腦筋,沒想到如今令他更加頭疼的事情便又來了。


    安慶緒本想著自己西麵有安祿山的主力大軍,南麵是尹子奇率軍十萬鎮守的南陽,洛陽理當可以高枕無憂,可他萬萬沒想到南陽的尹子奇竟敗地這般快,當他聽到李瑁據洛陽不足百裏時,一下子都沒迴過神來。


    河北軍的主力都在西、南兩麵,整個洛陽城隻有區區三萬人馬,而且多是步卒新軍,如何能與李瑁的劍南精銳爭鋒,更何況如今洛陽局勢崩壞,洛陽的百姓、世家還有投降的的李唐舊臣根本不站在安氏父子這邊,洛陽之戰還未開打,洛陽的人心已經渙散地如沙石一般。


    洛陽城北,燕朝宰相達奚的府邸便坐落於此。


    達奚複姓達奚,祖籍鮮卑,自曾祖達奚隆起遷居洛陽,祖父被俱為大唐官員,他自己此前更是坐到了河南尹、上柱國的位置,算得上是大唐的官宦之家,世受國恩了。


    今日達奚照舊在衙中理事,忙了半晌,才批完了當日的折子,等他自衙門歸家時已是傍晚時分。


    “早出晚歸,達奚相公這個大燕宰相做的倒還算是稱職啊。”達奚剛下馬,便聽到了府門外一道男子悠悠的歎息聲傳來。


    達奚凝目望去,竟是他的故人李硯,於是看了看四周,見並無旁人,於是忙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且隨我入府。”


    說完,達奚帶著這個李硯進了自己的府內的內室。


    “李太守不在長沙任職,怎的到了洛陽?”達奚一入自己的內室,便連忙對李硯道。


    李硯乃故信安郡王李之子,官拜長沙太守,舊時曾與達奚在長安相識,也算是故交了。


    李硯道:“在下受靖王殿下所召,特來洛陽拜會達奚相。”


    達奚聽到李硯口中所稱的達奚相,臉『色』猛地一紅,羞愧道:“李太守這是準備羞死在下了,這宰相之稱休要再提。”


    達奚本為大唐重臣,他降燕本就是形勢所『逼』,他們這些人都清楚地很,天下人心尚在李唐,就算安祿山一時得勢也長久不了,這個燕朝宰相之名非但不能為他帶來半點名聲,反倒是個極大的汙點。


    “如此看來達奚相公在偽朝做得並不如意?”李硯笑著問道。


    達奚道:“今日你既出現在此,當知我心中所想,因一時偷生汙半生清名,為兄悔之久矣。”


    李硯聞言道:“李某與達奚相公乃是舊識,此番向殿下請命來次為了就是助相公免落叛國『奸』佞之流。”


    達奚問道:“不知靖王殿下的意思是?”


    李硯迴道:“明晚子時,將會有人於北門滋事,到時將引起動『亂』,屆時達奚相公隻需恰巧路過北門,然後下令守門的士卒前往緝拿鬧事之人,便可,剩下的殿下自有其他安排。隻要達奚相公做好此事,帶殿下破了洛陽,殿下便會對外宣稱,達奚相公乃是奉了殿下密令暗降安祿山,伺機助殿下重奪洛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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