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輪流轉,春去東來,不經意間四年已過,又是一季夏末秋初。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四年時間壽王府一脈在朝中氣候已成,早已屹立其中,穩居一席之地。


    天寶四年中,壽王府,敏慎殿正殿。


    “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


    一陣陣宛轉悠揚的靡靡之音自殿中穿出,磬、簫、箏、笛在樓中間歇齊鳴,用聲樂勾勒出一副“人何在,飄零久”的迤邐畫麵。


    在大殿的正中,身著一身色彩斑斕的霓裳羽衣的楊玉環戴瓔佩鈿,腰懸珊玉,叮當作響。


    楊玉環舞姿動人,時而如迴雪般飄然輕轉,時而如彩鶴般嫣然高縱,玉手後垂如楊柳般柔緩,斜曳群裾如紅雲將生,螾蛾斂略間流露兒女之態,擺袍揮袖間還帶著幾許風聲。


    李瑁手執玉笛,湊在唇邊,看著楊玉環的絕美姿態,不禁意間有些癡了。


    宮廷之舞雍容大氣,姿態揮灑,對舞者的姿容體貌要求極高,而楊玉環偏偏就像是為這宮廷之舞所生的一般,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恰如其份,不多不少,不減不添。


    單以此而論,天寶之年,普天之下無出楊玉環之右者。


    今日之宴乃是王府節末之宴,殿中所掌樂工俱是王府之人,所宴請的賓客也俱是壽王府一脈的幾位關鍵臣子。


    刑部尚書章仇兼瓊,壽王文學李泌,記事參軍高適,左武衛將軍馬璘,中郎將李光弼,右郎將崔乾佑,還有鹹宜公主的駙馬,衛尉卿楊洄俱都在列。


    霓裳羽衣舞共計三序三十六段,楊玉環隻舞了其中的最前麵的散序六段,李瑁見楊玉環似乎麵色有些潮紅,怕她累著,便揮了揮手,示意眾樂工退下。


    “啪啪啪。”


    曲消舞散,敏慎殿中響起了一陣陣撫掌之聲。


    “嚐聞王妃舞姿如仙,出塵脫俗,冠絕天下,今日有幸一觀,果然不同凡響。”


    楊玉環小鳥依人地跪坐在大殿上首李瑁的身旁,嫣然笑道:“玉環不過尋常之技,奉王爺之命獻醜罷了,眾人大人謬讚了。”


    李瑁握著楊玉環的纖長的玉手笑道:“在本王眼中,娘子之舞舉世無雙,眾位卿家所言一點不虛,娘子就不必過謙了。”


    唐朝雖風氣較前朝開放包容,但在世人的眼中女子依舊是男子的附屬品。男子在外人麵前大多以拙荊稱之,而且提起來也極為謙虛。可李瑁倒好,與外人談論時竟將平日的口頭愛稱帶了出來,而且麵對旁人的誇讚竟毫不謙虛,反而一副頗為得意的樣子。


    李瑁對楊玉環的寵溺由此可見一斑。


    楊玉環心裏又喜又羞,沒好氣地瞪了李瑁一眼,幫他把案上的酒樽斟滿。


    李瑁笑了笑,端起酒樽對殿中坐著的眾人道:“今日乃王府家宴,眾位俱是本王心腹,本王視同家人,大家不必拘謹,來,我們共飲此杯。”


    眾人一齊舉杯道:“謝殿下,謝娘娘。”


    說完,殿中之人一同舉杯飲下。


    李瑁放下酒樽道,擺了擺手,示意在殿中侍候的婢女盡數退下。


    等到婢女全部退出殿中後,李瑁從袖中取出一封帛書,揚了揚道:“日前本王得到消息,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集隴右鎮半數精銳,兵出廓州,西征吐蕃,誌在奪取要塞石堡城。如今皇甫惟明連戰皆捷,不日便將兵臨石堡城下。石堡乃西陲重地,父皇甚為看重,若是皇甫惟明此番奪下便是立了潑天功勞,眾卿以為我等該如何處之?”


    皇甫惟明乃是太子的死忠,昔年太子還是忠王的時候皇甫惟明便擔任忠王友一職,和李亨的關係極為親善,此番若是皇甫惟明拿下石堡,立下大功,屆時太子黨的聲勢必然大漲,這絕非李瑁願意看到的。


    章仇兼瓊曾久在劍南,對周邊的軍務也很是熟稔,對於石堡城自然也不陌生。


    章仇兼瓊拱了拱手道:“殿下,石堡乃湟水和青海之間的要地,與劍南的平戎城極為相似,乃是吐蕃能夠屢屢進攻我大唐河湟地區的關鍵所在,石堡又名鐵刃城,山道險遠,易守難攻,非如殿下攻取安戎城那般奇襲難以成功。如今皇甫惟明這樣大張旗鼓,一城一地地拔去,恐怕難以奏效。”


    章仇兼瓊這麽一說,李瑁的臉上非但沒有半點喜色,反倒隱隱有些擔憂:“那按照章仇大人之意,此次皇甫惟明恐怕要無功而返了?”


    石堡城是河湟要塞,兵家必爭之地,吐蕃進攻隴右每每都是從此地發起,隴右邊民苦其久矣,此番若是皇甫惟明不能成功,恐怕又是西陲的不幸了。


    章仇兼瓊如實迴道:“皇甫惟明的勝算恐怕不足三成。”


    皇甫惟明也是當世名將,其實對於攻打石堡城的困難皇甫惟明並非不知,但他也是無可奈何罷了。


    李隆基向來極重邊功,近幾年來劍南、平盧、朔方、河西等節鎮在外戰中均有建樹,獲賞官爵者不計其數,唯有隴右鎮受製於石堡城的原因,一直難立大功,李隆基對於隴右鎮已經多有不滿。


    天寶元年李隆基已經因為範陽無功,撤換掉了範陽節度使王斛斯,叫李亨很是肉疼,此番若是皇甫惟明再因為同樣的原因被李隆基撤換,那太子黨可就損失慘重了。


    此次石堡之戰的開端既是皇甫惟明賭博的心態作祟,也是李亨一封封書信敦促的結果。


    崔乾佑見李瑁麵色似有不悅,於是起身勸道:“殿下憂國憂民之心末將佩服,但隴右之戰事關重大,無論成敗如何,殿下均需早作打算。”


    崔乾佑之言倒也在理,隴右之戰若勝,那便是大唐之幸,也是太子之幸,李瑁卻是應該準備好應對之策;隴右之戰若敗,皇甫惟明便少不了一個貪功冒進之罪,這可是打擊李亨,斷太子一臂的大好時機,李瑁絕對不容錯過。


    李瑁讚同地點了點頭,收起心神,剛準備開口和殿中的眾人商討此事,在一旁服侍李瑁地楊玉環卻突然出了異常。


    “唔...”


    楊玉環原本安安靜靜地坐在李瑁的身旁,但不知怎的,剛剛起箸嚐了口菜,竟突然幹嘔了起來。


    李瑁見楊玉環幹嘔,連忙關切地問道“娘子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


    夏末秋初,氣候轉涼,楊玉環身子骨又弱,李瑁擔心她是受了風寒。


    楊玉華搖了搖頭道:“玉環無礙,身體並無不適,可能是府裏的飯菜不合口味吧。”


    李瑁道:“既然如此,那本王迴頭便向長安廣征名廚,必定做出叫娘子合口的菜肴。”


    李瑁雖是兩世為人,但兩世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歲,經曆過得事情畢竟有限,不過年紀較長章仇兼瓊卻從楊玉環的表現中看出了什麽來。


    章仇兼瓊笑著問道:“娘娘近日可是胃口不佳,精神不好,易感疲憊?”


    楊玉環見章仇兼瓊竟說出了自己今日的症狀,好奇地問道:“大司寇也懂醫術?”


    章仇兼瓊哈哈笑道:“若是下官所猜未錯,娘娘之疾恐怕殿下遍請天下名廚亦是無用。”


    “這是何意?”李瑁不解地問道。


    章仇兼瓊笑著迴道:“以娘娘之症,怕是有了世子,殿下不妨傳禦醫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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