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緊急,又是李瑁親自交代的任務,府衙中議事方畢,維州別駕董承宴便被遣了出去,親自帶人往安戎城趕去。


    是夜,董承宴輕車簡從,帶著兩個信的過的軍士,扮作尋常的客商,悄悄出了維州城。


    兩日後的鬆州府衙。


    “你們之前不是聯絡好的嗎?為何會突然變卦!”


    鬆洲府衙的正堂中,李瑁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也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憤怒。


    李瑁憤怒的來源沒有別的,就是因為安戎城方麵傳來的消息。


    三日前,李瑁和章仇兼瓊還有許遠三人定計,借助翟都局這個內應燒掉吐蕃軍的糧草,以此斷掉吐蕃的軍需,逼他們退兵。


    就在他們定計的當夜,維州別駕董承宴就遣人秘密出城會見了翟都局,說了李瑁地安排,可誰曾想,翟都局竟突然沒了決心,變得搖擺不定。


    其實個中原因也不難猜測。


    原來在翟都局的原本的計劃中,唐軍隻要擊敗莽布支,他便可以乘著唐軍的兵鋒順勢策反,痛打落水狗,順便撈一個獻城歸附的功勞。


    可現在的情況與他計劃的不同了,現在李瑁竟然要他率先發難,這就等於徹底斷了他的後路,再也沒了選擇的餘地。


    如果一來,若是李瑁勝了還好,大小是個歸附之功,可若是李瑁敗了,那他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冒這般大的風險,顯然和他一向敬小慎微的作風不符。


    “殿下,翟都局是個隻會順風使舵的小人,想要讓他帶頭犯險,實在是難於登天。”維州別駕董承宴迎著李瑁的怒火解釋道。


    不過李瑁顯然對董承宴的解釋並不滿意,他看了他一眼,不滿道:“難道你們就沒有想其他的辦法嗎?他喜歡順風使舵,那我們就給他請一陣風,隻要給他足夠的信心和好處,我不信他不會動搖。”


    自古權位動人心,隻要好處給的足夠,翟都局這個小人沒有不動搖的理由。


    董承宴道:“殿下的話下官也曾想過,隻不過翟都局提出了一個條件,想要讓他率先倒戈,必須...”


    “董別駕,不得妄言!”


    董承宴的話還未講完,便被章仇兼瓊和許遠一同開口打斷了。看這眼前的情形,顯然是章仇兼瓊和許遠早就商量好的。


    看著堂中幾人的反應,李瑁地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以往雖遠在長安,極少插手劍南軍政,但他畢竟還是劍南節度使,官麵上的劍南道首官。他的下屬官僚竟然當著他的麵閉塞言路,不準董承宴進言,這也難怪李瑁會動怒了。


    “本王不是孤傲之人,絕不會因言降罪,兩位大人不必擔憂。”李瑁的言語雖然依舊客氣,但字裏行間已經透出對二人的一些不滿。


    李瑁又看了看臉色有些難看的董承宴,鼓勵道:“隻要於國有益,董別駕但說無妨。”


    董承宴本來也對自己將要說的話很是擔心,但隨後有了李瑁的允許,又放下了心來。


    董承宴看了眼一旁的章仇兼瓊和許遠,小心道:“想要讓翟都局率先倒戈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說他久慕殿下風采,希望殿下能親自去一趟安戎城,當麵和他協商。”


    原來如此,這一下,李瑁終於知道章仇兼和許遠阻止董承宴開口的原因了,想必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通過氣了,鬆洲之戰雖緊急,但絕沒有讓李瑁堂堂親王親赴險地的道理。


    這翟都局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拉上李瑁一起,無論成敗他都有了保命的資本。


    若是勝了,一切自然好說,若是敗了,有李瑁在這裏,大唐也絕不會棄他不顧。


    更何況,若是以李瑁的身份都願意前往,那在安戎城起事的安全性自然也就有了很高的保障,因為他翟都局可能會成為大唐的棄子,但李瑁絕不會。


    翟都局的算盤打的雖然響,但安戎城的危險眾位大人卻都是知道的。本來糧草延誤已經是他們失職了,若是再害地李瑁身陷險地,那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瑁是皇子,是君,他們是地方官員,是臣,豈有讓君上涉陷,臣子卻安坐後方的道理?


    果然,董承宴的話音剛落,章仇兼瓊便連忙道:“殿下,翟都局乃是一個反複無常之人,他的話萬萬信不得。”


    一旁的許遠也連忙附和道:“殿下,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切不可前往。”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算是這個時代的通識。正常說來,莫說是李瑁這般的天潢貴胄,就是尋常的刺史侯伯也不會輕易犯險。


    若是有的選擇,他自然也不願如此,可如今他還有的選擇嗎?


    這是他第一次外出統兵,皇帝對他寄於厚望,若是他勝了,那他便有了和太子,慶王扳手腕的資本,可他若是敗了,那他勢必會被太子黨和慶王黨大肆攻詰,完全陷入被動,漸漸淪為邊緣。


    鬆州糧草將無,安戎城是唯一的希望。


    無論是為了他的野心也好,還是為了延續盛世也好,這個險他都要冒。


    “眾位大人,鬆州城糧草已無,人心不穩,策反安戎城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為了大唐邊關的安定,為了劍南的百姓,這一趟,本王一定要去。”


    李瑁腦海中仔細掂量著,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章仇兼瓊和許遠抬頭看著李瑁,眼中卻寫滿了訝異。


    因為武惠妃恃寵而驕的緣故,李瑁在朝堂中的名聲並不算好,優柔寡斷,年少無知,怎麽說他的都有,就連章仇兼瓊和許遠也隻是將他當做一個難伺候的上官來侍奉,算不得什麽擁戴。


    但是這一刻,當李瑁把話講完之後,眾人對他的看法卻徹底顛覆了。


    這是一個貪生怕死,優柔寡斷之人該說出的話嗎?


    不,絕不是!


    鬆州若是失守,李瑁最多迴京挨一頓斥責,被罰去些許職位和財物,他還可以繼續做他的親王,過他的逍遙日子,他完全沒有必要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可就是這麽沒有必要的事情,他偏偏做了,偏偏主動做了。


    他圖什麽,眾人大人也許並不知道,但這一切足以叫他們肅然起敬。


    看著他那雙清澈純粹的眼睛,誰還能說他是一個庸人!


    “殿下身份尊貴,一人身係劍南三十六州,數百萬軍民的安危,萬萬出不得事。不如此行讓下官代殿下前往,讓下官去冒這個險。”


    李瑁越是這樣,眾人的心中的坎兒越是跨不過去,章仇兼瓊竟生出了代替李瑁涉險的想法。


    “翟都局要見的是本王,你去恐怕沒什麽用。”李瑁看了章仇兼瓊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李瑁看著堂下眾人一眼,走下堂去,將章仇兼瓊和許遠拉到一起,輕輕拍了拍他們兩的手臂:“本王駑鈍,資質尋常,對軍略更是一竅不通,在戰場上幫不到什麽忙。劍南的存亡,百姓的安危,一身所係並非本王,而是你們。隻要你們在,劍南就在,我大唐的邊關就在。本王走後,無論生死與否,都希望你們能夠守好鬆州,做好大唐的西南長城,不要辜負本王的期盼與重托。”


    “劍南戰事,就托付二位大人了。”李瑁一臉正色,朝著章仇兼瓊和許遠二人鄭重一拜。


    午後的陽光斜射進府衙的正堂,均勻的灑在李瑁的身上,李瑁俊秀的臉龐和挺拔的身軀仿佛鍍上了一層神秘的金邊,在眾人的眼中閃閃發光,有著叫人折服的獨特魅力,讓人心生向往。


    “臣等絕不負殿下重托,誓與劍南共存亡。”章仇兼瓊和許遠一同領命,心悅誠服地跪拜於地,仿佛在參拜他們的君王。


    一種改觀,一種巧妙的角色和心態變化已經在他們之間悄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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