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風,你的信!”排長許福從手中一大堆信件中抽出一份,喊下了不知道想要去哪的錢小風。


    關於錢小風這個兵,許福也是頗有些無奈的,好友戰死,心情難免會有些悲傷,可山子已經戰死兩個月的時間了,錢小風卻依舊沒有恢複過來,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狀態。


    為了能夠讓錢小風盡快的恢複過來,許福堅持按照正常的排崗對錢小風進行安排,隻不過他的狀態實在無法讓人放心,所以,每次在錢小風的身後,總是要安排一位暗哨進行保護,同時也是為了避免錢小風出現差錯。


    但是兩個月了,錢小風卻依舊沒有好轉,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性的發呆,而到了晚上,不是整夜的失眠就是一個人偷偷的掉眼淚。


    雖說許福也很同情他,也很理解他的心情。可你畢竟身為一名軍人,以他現在的狀態,一旦發生戰爭,將有可能拖累整個排,甚至整個連。


    雖然錢小風平日裏的表現很不錯,而且許福也有將他作為班長來進行培養,但是以現在錢小風的狀態,許福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過完年之後,錢小風的狀態依舊是這樣的話,那麽他隻能向上級申請,強製性讓錢小風退役了。


    這麽做雖然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卻是對錢小風的保護,亦是對整個部隊的負責。


    錢小風表情有些木訥的接過了排長遞過來的那封信,看著上麵寫著的是自己的名字,錢小風猛的鬆了口氣。


    不過這時,排長卻又遞過來了一封厚厚的信件,那封信要比錢小風的信還要厚上一倍,看著信封上的名字,錢小風始終沒有能夠伸出手去接過來,他不知道該怎麽去接,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封充滿了親人思念的信件。


    “拿著!”許福嚴厲的命令道。


    “如果你跟他不認識,不是來自同一座村子,那麽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去處理,因為這是我的職責,但你們情同手足,這件事情,隻能由你去負責!”


    “軍人!什麽是軍人?軍人不是說給你發著高昂的軍餉,每天隻讓你在訓練場上賣賣力就行的。軍人,既然穿上了這身軍裝,拿了納稅人的錢,那麽你就得為你的親人,為你的好友,為那些素不相識,卻以各種方式支持著你的老百姓撐起這片天,即便是天塌了,軍人也的給我直起腰板子來,抬起頭,把這天重新給我頂迴去,無論什麽時候,隻有我們軍人全部死光光了,才會輪到那些普通的百姓來頂起這片天。


    現在隻不過是死了一個朋友,一個戰友,你就整天這副模樣,你對的起犧牲的戰友嗎?你對的起供你養你的那些納稅人嗎?你對的起國家對你的培養嗎?


    錢小風我告訴你,這件事你自己去處理,從現在開始,全連也不會在多關注你一秒,你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但是你不要想著拖死我們。


    過完這個年,山子的骨灰就會啟程迴國,如果那個時候你依舊是這個鳥樣的話,那你就給老子脫了這身軍裝滾蛋,帝國不需要你這種懦夫,我許福的部隊也不需要你這種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兵。”許福大聲的嗬斥著,對於錢小風來說,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前麵因為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陣亡將士的屍體隻是被火化了,而並沒有及時的運迴國內。


    當然了,主要考慮到的問題是,如果那個時候將骨灰運迴國,那麽當骨灰抵達他們家鄉的時候,大多數地方正好是過年,大過年的,原本應該是高高興興的,高層也不想讓他們過不好這個年。


    於是,便推遲了將骨灰運送迴國的時間,定於年後。當然了,這些骨灰也不可能由前線部隊親自去送,由返迴的輜重隊將這些骨灰先運往奉天,然後再由給第一集團軍運輸物資的輜重一師運迴去,隨後在轉由專人進行護送。


    “排長,有煙嗎?”錢小風暗暗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意味著什麽,但他就是調整不過來,每天一閉上眼睛,滿腦子的都是山子的身影,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見大娘哭的癱倒在地,不斷的問著他為什麽不救山子?


    許福將口袋裏的半盒煙遞給了錢小風,連帶著一盒火柴,隨後便直接轉身離去。


    錢小風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也不顧四周的寒冷,直接一屁股坐在雪窩裏,背靠著被白色的大雪覆蓋的草垛,將整個人封鎖了起來。


    錢小風一口口的抽著香煙,一次次被嗆的淚水橫流,但卻又始終停不下來。


    也不知道咳嗽了多少聲,直到半盒煙被抽完之後,錢小風這才停止了下來。


    看著那封厚厚的信件,錢小風終於是打開了它。


    裏麵有十來張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有父母的思念,有哥嫂的關心,也有弟弟妹妹對哥哥的想念。


    淚水,打濕了一張又一張的信紙,此時,停了幾天的大雪,再一次漫天飛舞了起來,這一場雪,要比前一場雪下的更大,更猛。


    不一會兒的功夫,錢小風整個人便被大雪覆蓋,若是不仔細的觀察的話,怕是難以看出那裏竟然有個人。


    除了十幾封信紙以外,信封裏還有兩張照片,這年頭的照片可是珍貴著呢,尋常百姓又哪裏拍得起照片?


    但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服務軍人,每一位軍人在服役或者進入正規軍的時候,軍隊都會為他們照上一張全身照,而這張照片,則是為家人拍攝的。


    同時,軍部聯合總理府,在各個省份成立了一支專業的照相隊,這些人每天的任務就是在省內挨個的去轉,為那些軍屬拍照,然後在寄給服役的親人。


    兩張照片,一張是山子的全家福,裏麵有錢大伯,錢大娘,還有山子的大哥大嫂,大嫂懷中抱著個剛剛脫離繈褓的兒童,照片中,小家夥在不斷的鬧騰著,拍攝的效果並不太理想。


    還有山子的弟弟和妹妹,兩個小家夥一臉正經的站在兩側,似乎是想要將他們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二哥。


    這張照片雖然有些不完美,但是卻能夠看出一家人和睦的氣氛,錢大伯與錢大娘臉上那慈祥的笑容,錢大哥臉上那略帶愁帳的表情,錢大嫂對小家夥的無奈與氣憤,這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二老的中間,有一個空餘的位置,盡管那裏是空白的,但是錢小風卻很清楚,那個位置是錢大伯一家留給山子的,盡管山子不在身邊,但他們還是為他保留了那個位置。


    第二張,則是一位姑娘的照片,這位姑娘錢小風認識,是隔壁村的孫月娥,人長的挺俊俏的,白白生生的,一張清秀的臉龐,更是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當地的好兒郎。


    照片中的孫月娥,輕輕的微笑著,盡管那隻是一張黑白照片,孫月娥身上的衣服也並不華麗,但依舊無法掩飾孫月娥的美。


    孫月娥是附近十裏八鄉的大美女,大家都不是文化人,也不知道到底該拿什麽詞語來描述她,大多數人見到孫月娥之後,一年到頭隻會一句話,天上下凡的仙女出現了。


    錢小風與山子一樣,兩人都很喜歡孫月娥,但與山子不同的是,山子並沒有掩飾自己對孫月娥的喜歡,而錢小風則是暗戀。


    信中,錢大娘告訴山子,九月份的時候,家裏請了媒人到孫月娥家裏說親,孫家人也同意了這門婚事,所以,大娘希望山子能夠盡早的迴去,哪怕是休假迴去一次也行,趕緊把婚結了,最好能夠讓他們二老早些抱上孫子。


    雖然錢大娘沒有明說,但錢小風也還是看出了大娘心中的擔憂,她這是害怕山子忽然間要上前線,生怕山子遭遇不測,所以想趁早的讓山子留個後人。同樣的,為山子說這門親事,也有讓山子盡快退役的想法。


    但是山子的服役期還有兩年半的時間,如果提前退役的話,是會讓人看不起的,而且孫家人也正是看在山子正在服役的麵子上才同意的這門親事,人們,總是會有英雄情結的,沒有人可以例外。


    能做的,家裏麵都已經做盡了,哪怕山子是提前退役,但因為識字,在工廠裏找份工作還是很容易的。


    但是,原本幸福的安排,卻因為山子的陣亡戛然而止,因此而毀滅的,不僅僅隻是山子一個家庭,還有孫家。


    九月份同意婚事,山子十月份便陣亡在朝鮮,在這個封建迷信還很嚴重的年代,發生了這種事情,孫月娥往往會被冠以掃把星,克夫的名頭,從而導致孫月娥想要再嫁的難度劇增,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那就隻能找個年紀大一些的單身漢嫁了。


    漸漸的,不知道過了多久,錢小風醒了過來,渾身上下,一股暖暖的感覺緊緊的包圍著他,四周盡是關心的戰友,有為火盆添加木柴的,有拿熱水喂他的,還有雙手不斷在他身上摩擦起熱的。


    錢小風剛剛昏迷,便被一直盯著他的排長許福發現,連忙將他背迴了營房,好在搶救及時,否則的話,一旦出現凍傷,情況嚴重的話,錢小風就隻能退役了。


    在錢小風昏迷的那一刻,許福甚至已經下定了決心,打算過幾天便向上級打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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