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雖然大權獨攬,但畢竟不是皇帝。所以他發的詔書便不能稱之為“詔”,隻能稱之為“令”。


    就在徐楓獲聞孫可望反叛的當天晚上,便有兩道“齊王令”從桂林發出,一路直奔雲南,一路疾馳貴州。


    快馬驛卒晝夜疾馳。僅僅三天,發往雲南昆明的驛卒率先到了。


    在此以前,沐天波也得知了桂林兵諫的事。所以齊王令到來,他也不是很奇怪。


    他打開橙黃色葛布地包裹,取出了令旨來。隻見上麵寫著:“齊王令旨,國事緊急,不可怠乎。即日起,黔國公著請顧炎武、弗朗吉傳教士索薩前往桂林。另,索薩所造若幹火銃、熱氣球一並發往。”


    沐天波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了顧炎武和索薩的北上。他雖不明白那種熱氣球對行軍打仗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但既然是齊王的吩咐,也就一並送去了。


    沐天波這邊倒是好打發,可蜀王劉文秀卻犯了難。


    自從保寧一敗,劉文秀大軍可謂是一潰千裏,幾乎被吳三桂他們趕出了四川。


    不過,在劉文秀的頑強阻擊下,勉強保住了重慶。吳三桂、李國翰生怕重蹈劉文秀強攻保寧的覆轍,便不急進攻。雙方便形成了對峙之勢。


    這些日子來,劉文秀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他無法理解保寧之戰的失利。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保寧之敗卻敗得太過蹊蹺,也敗得糊裏糊塗。這讓他難以釋懷。


    正在讀齊王令旨的他,眼圈泛紅、眼袋深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垂垂老人。眾部將圍在他的身邊,沒有人敢出聲打擾。


    隻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麵色也越來越凝重。部將們漸漸地有些不安了。


    “蜀王,上諭究竟怎麽說?”愛將張光壁第一個發問。


    “這不是‘上諭’,而是齊王令。”劉文秀將令旨卷起,放在了一邊。


    他歎了一口氣,揉著眼睛說:“我大哥反了。”


    “反了?”眾將互相瞅瞅,均露出狐疑之色。


    “蜀王,您說秦王反了是什麽意思?”王自奇怯怯問道。


    劉文秀狐疑地目光將他一瞧,說:“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他起兵造反了。就像以前的左良玉。”


    “不會的!”白文選將手一擺,頗為激動地說:“秦王以天下蒼生為念,絕不會反叛朝廷!”


    劉文秀冷哼了一聲,對他說:“大哥的秉性旁人不了解,我還能不了解?義父死難以來,他總是以大西軍首領自居。哼!在我們四兄弟中,隻有他敢去做這個皇帝夢。”


    白文選悚然一驚,不禁想起自己出滇之前,孫可望對自己的囑托。是要他掣肘劉文秀,好讓李定國不能與劉文秀實現合攻武昌的計劃。因為他們一旦攻下武昌,南京必危如累卵。如此一來,大明的半壁江山可複。


    這本來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但也由此,李定國和劉文秀的聲威必然大漲。彼時,天下人隻知晉王、蜀王,卻不知本應更加尊貴的秦王。這是孫可望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要破壞劉文秀和李定國的作戰計劃,為的是讓自己舉兵北伐,樹立威信。無論如何,攻克南京,收複江南的功勞隻能落入孫可望自己的口袋。


    白文選是孫可望一手帶出來的。他雖然覺得秦王此舉不妥,但畢竟大家是為了抗清複國。並且他對孫可望總抱有一種迷之自信,認為隻要是他出馬就沒有擺不平的事。所以自己也就聽命行事,從而釀成保寧之敗。


    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保寧之敗,敗得是如此徹底,如此狼狽。不僅未能攻克堅城,收複的失土幾乎又都丟失。為此,他也深深地愧悔。


    此時,劉文秀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這種愧悔。隱隱間,劉文秀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眼神中閃出一絲厲芒。


    在劉文秀目光的逼視下,白文秀倒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望望左右,雙手在衣服上摩挲再三。


    “蜀王,你為何一直看著我。”白文選尷尬地笑了。


    劉文秀一擺手,說:“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些話要跟文選說。”


    “蜀王,我們……”“出去!”


    張光壁話還沒說完,劉文秀劈頭就是一句訓斥,驚得他汗毛倒豎。


    主帥怒火熊熊,眾部將也不敢多嘴,隻好乖乖地起身告退。隨著桌椅板凳的一陣“丁零當啷”地響動,眾人都退出了屋子,隻剩下白文選和劉文秀兩個人。


    白文選已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他不敢與劉文秀目光相視,隻能低著頭,時不時地伸手擦一把臉。


    劉文秀終於開腔了:“文選,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沒有。”白文選慌張地搖了搖頭。


    “保寧之戰,到底是因何而敗?”劉文秀皺著眉頭,雙目似驕陽一般投射在白文選的身上,讓他內心焦灼,渾身冒汗。


    “我的作戰部署雖不能算盡善盡美,卻也不至於一敗塗地。”劉文秀接著說:“可是突然之間全局崩壞,猶如洪水衝堤。四川得而複失,王複臣也兵敗身死。文選,當日你身臨第一線,我軍因何而敗,難道就一點也不知道嗎?”


    白文選低著頭,身子顫抖。他緊緊用手捂著麵頰,似乎是在啜泣。


    劉文秀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又說:“王複臣就在上頭看著咱們。你我百年之後總會與他相見。難道你就不怕嗎?”


    “蜀王!”白文選從椅子上滑落下去,跪倒在劉文秀的麵前,一邊啜泣一邊說:“我對不起蜀王,對不起王將軍,也對不起四川千千萬萬的百姓。”


    劉文秀豁然起身,加重了語氣問:“到底怎麽迴事?”


    “是秦王……秦王……”白文選語不成句,聲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但僅此一句已足夠讓劉文秀瞠目結舌。他望著跪在麵前痛苦不已地劉文秀,眼睛瞪得大大地。


    他完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孫可望將白文選安插進來,在關鍵的時刻給自己製造麻煩,以便讓孫可望自己成就霸業。


    想到這裏,劉文秀隻覺遍體生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輕聲一歎,同樣流下淚來。


    劉文秀悲怒交集,舉頭望天,咬牙高唿:“秦王!你我可是結義兄弟呀!”說完之後,悲痛欲絕。


    白文選膝行而來,緊緊抱住劉文秀的雙腿,一邊哭一邊說著:“都是屬下的錯!蜀王要嚴明軍紀,將我殺了,以正軍法!”


    劉文秀收起怒容,神色又恢複了鎮定。


    “不。”他望著白文選說:“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我要你戴罪立功。”


    “啊?”白文選揚起涕淚縱橫地臉來,望著劉文秀,眼神中透著迷惘。


    劉文秀目光如戟,不怒自威:“孫可望已叛。齊王發下令旨,封晉王為平賊大招討,我為副招討。要我調兵作戰。可是,清兵與我對峙,不能輕易撤兵南下。所以,我要你帶著本部人馬去助戰。晉王用兵遠勝秦王。你聽他調度,必能獲取全勝。”


    白文選愣了一陣,便又埋頭痛哭了起來。


    “謝……謝蜀王不殺之恩。白文選誓死以報!”他一邊哭一邊哽咽地說著。


    劉文秀再一次淌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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