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開國以來,桂林就是靖江王的封地。


    不過隨著最近這些年的兵亂四起,靖江王早已不知所終。所以靖江王府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朱慈炯的行宮。


    相比於小氣的杭州知府衙門,靖江王府更加能突出皇家氣派。


    紫金琉璃瓦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雕梁畫棟的紅漆柱子上盤踞著兩條衝天而上的金龍。還有那紅木鋪成地板的寬闊大廳。


    李定國剛一步入,就嗅到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


    他知道聖駕在前,不敢抬頭張望。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明白,這是麝香的味道。


    他用餘光一瞥,兩旁的象牙燭台發著或明或暗的光,映著它背後的落地窗簾卻有些不規律地起伏。


    李定國心中一凜,暗暗想道:“難道這真是鴻門宴嗎?”


    在小太監的帶領下,李定國懷著惴惴不安的心低頭向前走,忽聽得一聲訓斥:“禦階前止步!”


    李定國猛地一怔,急忙站住腳跟微微抬頭望去,一雙纏著金絲線的靴子距離自己正好有十步。


    “大膽李定國,見了天子為何不拜!”韓讚周又抬高了聲調。


    李定國這才恍然,急忙俯身跪拜,高聲叫道:“臣李定國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韓讚周傲慢地一擺手中拂塵,轉頭對坐著的朱慈炯輕聲說:“陛下,人已到了。”


    “嗯。”朱慈炯略微一點頭,手裏的小瓷杯有意無意地轉了轉。站在一旁的瞿式耜和他的下屬兵部侍郎張同敞目光頓放光芒。但朱慈炯也隻是轉動著杯子,並沒有別的表示。


    瞿式耜輕輕一拽張同敞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衝動。二人便按下內心的激動,緊繃著的心弦也稍稍放鬆了。


    跪在階下的李定國雖然不懂這裏的玄機,但武人的敏銳令他捕捉到了大殿上的一絲殺氣。於是他揚聲重複道:“臣李定國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慈炯嘴角浮現一絲笑意,說:“你就是晉王李定國?”


    李定國微微揚首,說:“是。臣未立寸功,就忝封王爵,終日惶恐,不得安寢。”


    “那你的意思,是朕封賞錯了?”朱慈炯的笑意轉冷,令人不寒而栗。


    李定國急忙扣頭說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臣萬死不敢誹議君上。”


    “嗯。”朱慈炯頗為讚賞似的點了點頭,似乎對李定國的迴答很滿意。“不知李卿此次帶兵而來,所為何事?”


    李定國答曰:“臣此行有兩個目的。一是勤王護駕,二是北上抗清,恢複我漢人江山。”


    朱慈炯又問:“既然是勤王和抗清,那為何不見秦王呢?”


    李定國說:“不瞞陛下,秦王善於運籌帷幄,有蕭何孔明之才,卻無韓信彭越之謀。臣此次領兵前來,後方的軍需錢糧也需得秦王打理。故,秦王留守昆明更為妥當。”


    “哦。”朱慈炯笑問:“既然晉王是從雲南而來,可有徐楓徐暮帆的消息?”


    李定國一怔,說:“徐大人就在昆明。”


    “他在昆明幹什麽?”朱慈炯的臉陰沉了下來,語氣中暗藏機鋒,令李定國感到一陣森森寒意。


    李定國答道:“徐大人在研製新式的火銃,用以克敵。”


    “哼!荒謬!”朱慈炯將手中小瓷杯在扶手上狠狠地一頓,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瞿式耜和張同敞心頭又是一振,險些就要揮手令窗簾背後的刀斧手殺出來了。


    可那小瓷杯還握在朱慈炯的手裏。隻是他目露寒光,麵頰漲紅。李定國又跪伏下去,說:“陛下息怒。徐總督滯留昆明實在是迫不得已。”


    朱慈炯眯著眼睛,冷冷說道:“我可不是因為這件事怪罪他。而是因為徐楓對我大明存有二心。”


    “什麽?”李定國吃了一驚,忙問道:“陛下何出此言?”


    “因為他……”朱慈炯幾乎就要把徐昊假冒皇帝的事說了出來。但他一瞥站在下麵的瞿式耜和張同敞,麵上又是一陣尷尬。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口了。


    可是,李定國、瞿式耜和張同敞三人都瞪著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朱慈炯,似乎在期待一個答複。


    “你隨我來!”朱慈炯忽然離座起身,在韓讚周的陪同下向身後走了去。


    瞿式耜和張同敞愣在了當場。他們萬沒料到皇帝居然會叫李定國隨他去,那分明是要避開自己。二人不禁對視一眼,眼神中盡是疑惑。


    同樣疑惑的還有李定國。他隻愣了一刻,便匆忙應了聲“是”,急忙跟了上去。


    靖江王府的後院是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花園。百花爭豔、假山怪石也足以奪人眼目。還有那最當間的人工湖,其名為“靖江池”。此時正是白鶴林立,野鴨成群。


    朱慈炯雙手背在身後,靜靜地望著這湖。李定國緩步跟來,喚了句“陛下”。


    朱慈炯目光不移,緩緩問道:“你可知去年在南京禦極登基的弘光皇帝。”


    “臣知道。”李定國說:“據聞弘光皇帝是奸臣馬士英和阮大铖所立。此二人把持朝政禍國殃民。而那弘光帝又有梨園之好,荒廢朝政。”


    朱慈炯點了點頭,說:“一點不錯。可你知不知道,那弘光皇帝根本就不是我朱家子孫。”


    李定國雙眉一挑,雖然驚訝卻也沒有慌神。


    “此事臣也略有耳聞。”他從容答道:“左良玉便是因此而反。”


    “還有一件事你不會知道。”朱慈炯這才轉過臉來,看著李定國的眼睛說:“這個冒充皇室的人叫做徐昊,便是那徐楓的表哥。”


    李定國雙目大睜,瞳孔幾乎就要從眼眶中掙脫出來一般。他因吃驚而微微張著嘴巴,愣了許久才說:“難道這事和徐大人有關係?”


    “自然有!”朱慈炯說:“表哥冒充皇帝登基,表弟大欖朝廷之權。哼!若不是朕及時南下到留都來,隻怕這天下早已姓徐了!”


    李定國步子一晃,忙解釋說:“陛下,徐大人絕不會有此歹心。此次臣北上勤王,便是徐大人大力支持的。而且,他還和秦王打了賭。”


    朱慈炯眉頭一皺,問:“他們賭什麽?”


    李定國說:“若是臣能收複一省土地,斬殺敵軍大將。那秦王就要答應全力支持我們北上抗清。若是臣敗下陣來,那徐大人他……就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什麽?他真這麽說的?”朱慈炯也是大驚失色,一把扯住了李定國的衣袖。


    李定國重重一點頭,說:“臣絕無虛言。徐大人拳拳報國之心日月可鑒。望陛下明察。”


    朱慈炯同樣愣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晉王。你可知朕在大殿中埋伏了刀斧手。若你剛才有絲毫的不臣之舉,就會被立斬當場。”


    盡管他也覺出了殿上氣氛的不妙,但沒想到會是如此兇險,不禁手上是冷汗涔涔,急忙說:“臣絕無二心。”


    “朕信你。”朱慈炯說:“你我君臣雖是第一次見麵,但我相信你是個忠心護主的。所以,關於徐楓的事,我也希望你能說實話。”


    李定國雙膝一跪,抱拳拱手道:“臣之言句句是實話!”


    朱慈炯望著他沉默了良久,最後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道:“好了,你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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