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心甘情願,便是對;你若愛惜自己生命,珍惜你愛或愛你之人,亦是對。所以,你我之間,無謂對錯,想做便做,你認為對那便是對。”


    聽完一席話,秦少寧心中忽然出現一個大膽猜測。


    沈初霽說這番話,似乎是在告訴他,日後他們都要堅持自己所堅持之事,無需對對方心慈手軟,亦無需覺得愧疚,因為善惡是非本就難斷。


    如果秦少寧有能力拯救天下蒼生,亦無需犧牲自己成全蒼生,全憑他想或不想、願或不願。


    即使他的選擇會和沈初霽所行之事背道而馳。


    這般通透,這般良善,他自是無法窺見。


    秦少寧神色茫然,眼前蒙著一層迷霧,沈初霽分明就在對麵,隻要看見他就能知道一切真相,可是無論他怎麽掙紮還是隻能看到一片混沌。


    沈初霽到底想做什麽?他當年飛升後究竟為何不惜承受眾神之怒也要迴到人間?


    這一切又和自己有著什麽關係?


    他抬眸看著沈初霽平淡眼眸,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與人說話時沈初霽好像永遠都認真且平和地注視著對方,好似願意接納對方一切冒犯或不冒犯的言語和行為。


    “停”


    四處逃竄的樓西北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他氣喘籲籲靠在沈初霽肩上,朝緊追在後的撫雲頂眾人做出阻止手勢。


    “你離我大師兄遠一點!”仙兒警告道。


    “把你的狗爪子從大師兄肩上挪開!”


    “滾出來,與我簽好生死狀一決勝負。”


    ……


    樓西北神情委屈:“我說了裏麵有誤會,我沒強迫你們家大師兄,他是自願的。”


    “我不信!”


    “就憑你……怎麽可能讓大師兄自願?”


    “狗賊!肯定是你以武力逼迫大師兄!”


    樓西北神情更顯委屈,晃了晃沈初霽的肩膀:“你說句話啊!你家弟子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死了。”


    沈初霽輕描淡寫:“說什麽?”


    “說你昨夜心甘情願啊。”


    “昨夜什麽?”


    “昨夜……”


    沈初霽麵露疑惑:“昨夜發生何事?我為何不記得?”


    “好啊!你小子不會打暈大師兄後行了那不軌之事罷?”


    “樓西北你這厚顏無恥的畜生!”


    樓西北眯起泛金眸子,盯著裝模作樣的沈初霽,突然俯身在他臉頰重重親了一口,順勢把沈初霽往懷裏一摟,理直氣壯道:“我就是乘人之危對他行了不軌之事,你們要如何?”


    臉頰濕軟溫度讓沈初霽神色微怔,被他碰過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他倒並不覺得這種親密之事有何羞恥,但是如今這麽多人,樓西北這廝竟然絲毫不知收斂?


    撫雲頂弟子何曾見過有人敢對冰清玉潔的大師兄做這種事情?在他們眼中沈初霽純潔如蓮,神聖不可侵,任何人都不配染指,可是樓西北竟然當著他們的麵對沈初霽做這種有辱斯文之事?


    “樓、西、北!”


    “從今日後,我誓與你不共戴天!”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沈初霽用力抹著臉頰,將樓西北推開,瞪他一眼,隨後對撫雲頂弟子說:“三個時辰後仙門大會開始,你們也受了傷,先迴去療傷休息罷。”


    “可是他……”


    沈初霽神色冷漠:“我就當被狗舔了。”


    撫雲頂弟子麵麵相覷,發現事情有些不同尋常,大師兄這態度好似不是被強迫,否則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說話。而且,若是大師兄不願,應是沒人能夠強迫於他。


    想到這裏,眾人不可思議又憤懣地看向樓西北,後者被稱作“狗”一點不惱,著臉說要送大師兄迴去,而大師兄沒、有、拒、絕!


    頓時,撫雲頂弟子如遭雷擊,垂頭喪氣沮喪無比。


    待撫雲頂弟子和樓西北離開祭天台,秦家弟子簇擁在少主身邊,七嘴八舌埋怨這些沒事找事之人。


    秦少寧神色莫名顯得黯然,說道:“我們答應了切磋比試,技不如人有有何可言?”


    “可是,此事本就因樓西北而起……”


    秦少寧搖頭:“此事本是因我而起。”


    話音未落,一道朗朗笑聲從頭頂傳來。


    “你小子,有長進啊!”一身雪青長袍的男人自屋簷一躍而下,落在秦少寧眾人中間。


    “見過家主!”


    “父親。”


    秦肆大步走到秦少寧麵前,重重拍著他的肩膀,笑聲如震雲霄:“寧兒,看來在沈兄身邊學到了不少東西啊!”


    秦少寧被他豪放動作拍得連連咳嗽,無奈道:“爹!你何時到了?”


    秦肆道:“和沈兄同時進入祭天台。”


    “那你為何不現身?”


    秦肆心虛摸了摸鼻尖,說道:“我看他心情十分不妙,若是不小心觸了他的黴頭怕是要倒大黴。”


    聞言,秦少寧神色微沉,讓其他弟子先行離開,自己與父親有話要說。


    秦肆見他遣散其他弟子,猜測要說之事恐怕與沈初霽脫不了幹係。


    果不其然,待弟子離開後,秦少寧開口道:“爹,我知道你和樓外樓曾是撫雲頂弟子,也隻是沈兄曾是撫雲頂少主。”


    秦肆臉上笑意逐漸褪去,目光變得深沉:“從何得知?”


    秦少寧道:“在夢蝶洞穴中,我看到了。”


    秦肆褪去爽朗表情,似笑非笑道:“然後呢?”


    秦少寧道:“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


    “知道又如何呢?”


    “不如何,我隻是不想被蒙在鼓裏。”


    秦肆盯著他看了許久,不知在思索什麽,良久,他哼笑一聲:“寧兒,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讓沈兄和其他人知道。”


    秦少寧點頭:“孩兒明白。”


    “你既如此問,便是已經知曉沈兄的身份。”


    “是,他就是修真界飛升第一人。我不明白,他當年飛升後為何重返人間。”


    秦肆笑問:“那便是要從四百年前說起了。”


    “看茶。”


    秦少寧給自家父親倒了杯熱茶,起身將座位讓出,恭敬站在身旁。


    秦肆品茶間隙瞟他兩眼,對他身上幾乎完全愈合的傷勢視若無睹。秦少寧自幼便是如此,無論受到多重外傷即使不以靈力療愈也會在短短時間內恢複如初,怕是本人早就習以為常。


    “四百多年前,修真九州發生過一次巨大傾斜,靠近人間界的江洲幾乎呈垂直狀態,致使無數普通百姓和修為不精的世家弟子墜入域海之中。即使當年撫雲頂率領眾多仙門世家前去援助,救上來的人依舊寥寥無幾。一些人淹死在域海中,一些人僥幸穿越域海,從中天界掉落至人間界,摔得粉身碎骨不留痕跡。”


    秦少寧神色微僵,雖然那日他偷聽到修真九州曾經傾斜過,但是並不知是在四百年前,那時候沈初霽並未飛升,自然不存在因他惹得眾神之怒才導致九州傾覆。


    “那時沈初霽……”秦少寧開口。


    秦肆神情感慨:“那時,撫雲頂峰主還未仙逝,沈兄乃是門中少主,而我……別說我,那時怕是老秦家祖宗都還尚在繈褓之中。”


    聞言,秦少寧並不意外,在夢境中一些弟子將沈初霽喚作少主,樓外樓等人卻將他喚作師祖,想必他的年紀不會太低。


    說道這裏,秦肆發出一聲感歎:“撫雲頂衰落就是從那時起啊。”


    秦少寧渾身一震,不由麵露驚訝。


    秦肆道:“那場浩劫比你想象中大得多,修真界每隔半個時辰就會再次發生傾斜,若是不及時阻止,別說你我,怕是整個修真界都將湮滅在浩劫中。”


    秦少寧神色怔愣,然而如今修真界仍然存活於世,與人間界距離最近的江州也僅僅隻是下沉而已,說明當時有人阻止了修真九州繼續傾斜。


    “好奇罷?為何在那之後修真界仍然存在。”


    秦肆輕笑一聲:“那場浩劫僅憑一人之力當然沒辦法阻止。當時撫雲頂峰主、沈兄的父親沈葉飛,半隻腳踏入飛升境界的修士,在占卜中窺得天機,得知修真九州本為人間界凡土,在上萬年前被神力強行升到中天界。為了不讓凡土墜毀,眾神在人間界和中天界之間劃下一道結界,隻留下兩個來往人間界的通道,也就是如今的域海。”


    “如此,才能讓修真九州繼續留在中天界。”


    “可是再強悍的結界終有破損之日,經過萬年時間洗禮,在江州之下,域海結界深處破了一道口子,無數天洪朝人間界瀉去,導致人間連下三年大雨,澇災嚴重,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三年後在域海結界靈流失過多,修真界才發生傾斜,從而被發現。”


    “若長此以往,修真九州必將從中天界墜毀,屆時人間界與修真界必將不複存在。就算有些修士能夠存活下來,也不過寥寥數百人。”


    聽到這裏,秦少寧臉色煞白:“那最後如何阻止呢?”


    秦肆道:“結界乃神力所為,凡人之軀又如何能夠比擬?沈葉飛與幾十名撫雲頂弟子,耗盡修為與命勉強修複域海結界,拉平江州,方才阻止了這場浩劫。”


    秦少寧咬著牙關,眼淚蓄在框中,沈初霽父親和他的同門全部身死才使得修真界得以存活,他竟然覺得沈初霽是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竟然在沈初霽麵前說了那些話?


    他分明是受害者,自己卻那樣說,當時他心裏不會難受嗎?


    秦肆繼續說:“當年,沈初霽是前往域海援助的撫雲頂弟子中唯一活下來的人。聽說,他本要一同犧牲,可是沈葉飛臨死前占卜到隻有沈初霽活著,修真界和人間界才有共同存活的希望。僅僅在一夜之間,沈初霽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同門師兄弟,就連他的娘親在得知噩耗後不久也與世長辭。”


    “繁榮昌盛的修真界第一仙門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弟子。”


    秦少寧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眼淚奪眶而出,他到底在幹什麽?他到底跟沈初霽說了什麽?這件事中最痛苦的人就是沈初霽罷?他怎能對他說那些話?


    “而且四百多年前不僅僅給修真界造成了傷害,人間界三年澇災,靈力倒傾,催生凡人心中的欲望,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各種怪異亂象,與地獄幾乎沒有區別。沈初霽沒有時間傷心,一刻不停地前往人間界牽製,為了不破壞結界,不讓更多靈力流向人間界,這些事情隻能由沈初霽去做,所以每隔四十年他就會下界一次。”


    “同時,難保被修補的結界不會再次裂開,幾百年來沈初霽一直在尋找一勞永逸的辦法。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域海結界也變得更加脆弱,僅憑人力已然無法阻止。”


    秦少寧喃喃道:“那就飛升啊,去九天神殿,去找當年落下結界的神仙就能夠……”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秦肆神色嘲弄:“你簡簡單單就能想到的事情,沈初霽怎會想不到?”


    “他三百多年前就已踏入飛升境界,可是他修道求得從不是飛升之道,而是人間大道。飛升向眾神求援,是他留給自己最後的退路。”


    秦少寧身形一陣恍惚,緊咬牙關,眼前一片模糊。


    分明是他最後的退路,為何飛升後要迴來,為何渾身鮮血躺在樓西北懷中時,要說那句“我不求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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