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淺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譏諷:“你如此執著於大師兄,難道是因為情愛?真可惜,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他足下微微用力,就將腦袋碾成木頭渣子。


    一道青光飄向漆黑天際,冷風蕭瑟,女子輕盈喜悅的聲音自半空傳來:“可是妾身找到他了呀。”


    梁淺目光微怔:“大師兄來了?”


    仙兒三人臉色愈加難看:“我們得想辦法從這裏出去,否則大師兄被抓住就糟了。


    “這東西修為不低,她輕易殺不了我們,我們也同樣打不過她,一時半會兒恐怕出不去了。”


    梁淺皺起眉頭,神色淡淡擔憂:“她說自己大婚在即,言談間似乎識得大師兄,我擔心她口中的“夫君”就是大師兄。”


    江闊神色凝重道:“天陰雖修為不高,但有小猴子跟在身邊,大師兄應該不至於……”


    江闊話音未落,聽見門外有道倉惶的腳步聲,院中四人轉頭看去,隻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渾渾噩噩貼門走來,月光下他腳步蹣跚,神情空洞雙眼無神,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麽。


    看清少年相貌時,院中四人臉色劇變。


    “天陰?”


    天陰身體躬起,雙手無力垂在身前,腳步緩慢身形搖晃,嘴裏喃喃著:“大師兄……大師兄……”


    “大師兄在何處?!”


    “大師兄和小猴子呢?”


    天陰仿佛沒有發現他們,眼睛直勾勾看著那間房門緊閉的內室,拖著身體慢吞吞穿過院子往前走。


    宣夜正欲上前喊住他,被梁淺及時阻止。


    “他被控製了。”梁淺神色複雜,“但是跟我們不一樣,似乎還保留著一絲意識,跟著他走應該能夠找到大師兄。”


    意識到天陰的目的是那間內室時,江闊飛身而去,彎刀在夜空劃過一道惹眼的紅光,緊閉的房門被犀利的刀光劈成兩半。


    貼著“”字的房門轟然倒塌,露出一張鋪滿紅綢的床榻,以及塌邊掉落在地已經熄滅的紅燭,空中還未消散的白煙昭示著瞬息之前這裏還有他人。


    “大師兄被帶走了?”


    梁淺神色一緊:“去喜堂。”


    沈初霽估摸房間結界無法傳遞聲音,所以打算燒了喜床吸引梁淺眾人的注意,可惜他剛走到塌邊沒來得及行動就被拴住腰身帶離了房間。


    等他緩過神來看清眼前畫麵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府邸門前,周遭圍著看熱鬧的普通百姓,時而放聲大笑,時而激動撫掌,放眼看向長街盡頭處,兩道旁紅燈籠搖曳,照亮來路,一頂紅色轎輦緩緩駛來,兩側跟著媒婆和侍女;媒婆隔著窗幔牽著新娘子細白手指,兩位侍女一手箜篌一手琵琶,前頭走著一位男子以嗩呐相和。


    百姓談笑風生仿佛看見一樁人間佳話,嗩呐與琴瑟相和譜成一首喜悅讚曲,鋪天蓋地的喜慶氣息裹挾著沈初霽的眼睛,雙腿如灌鉛般沉重得可怕,身體不再受到意識控製。


    當轎輦停在門前時,一雙手將沈初霽推到路邊。


    “新娘子來咯!新郎官兒愣著作甚?”


    媒婆滿臉笑容將沈初霽拉到跟前,往他掌心塞進一顆大棗:“喏!背新娘子過門早生貴子喲!”


    一隻柔荑掀開轎簾,白皙圓潤的手指向沈初霽伸來,似是要他接著。


    “好俊俏的新郎官兒!新娘子享福咯!”


    “沈公子和蘇小姐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果真是天生一對啊!”


    “沈公子娶得如此美嬌娘可得珍惜才是。”


    “祝二位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


    媒婆故作姿態往人群揮了揮手帕,捂著嘴笑說:“今日沈府設宴款待大家,有一個算一個都進去吧!”


    沈初霽長身玉立,麵上沒有絲毫被脅迫的困窘,亦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即使身處人群中央,他表現得更像一個看客,神情平靜,眼神淡漠,好似無意落入凡塵的冰淩,潔白無瑕、一覽無餘卻又過於冰冷。


    他餘光掠過街道兩旁的百姓,感受到腰間丹黃玉佩滾燙的溫度,意識到眼前他看到的所有人都保留著一絲活人氣息,這就意味著這些“活人”正在遭受生不如死的境遇,他們成為了神府中的一部分,被控製著一言一行,儼然不能被稱之為活人。


    若是稍微仔細一點,便能發現他們全部豎著瞳孔,嘴角淌著涎水,嘴裏重複著對話,身體重複著行為,猶如提線木偶般揮動四肢、做著表情。


    可是,偏偏他們有著一絲活人氣息,不能用“邪祟”“死物”來形容。


    沈初霽闔上眼睛,唿吸輕得如同羽毛一般。他意識到在長街兩頭行走著數以萬計的“活人”,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識,活在別人手中,然後住在這座城池中,重複一樣的對話、一樣的行為,好像這裏就成為了一座真正的、百姓安居樂業的城鎮。


    “沈郎。”女子羞澀的聲音從轎輦中傳來,似是催促。


    沈初霽不受控製地伸出右手,接住女子垂在半空的柔荑,柔弱無骨的手指貼著他的掌心,微微借力從轎輦中邁了出來。


    “何至於此。”沈初霽歎息也似,終究無人迴應。


    女子繡著鴛鴦戲水的布鞋踩在滑竿上,雙手正欲攀上沈初霽的肩頭,一條赤色魚骨鞭從天而降狠狠抽在轎門邊,嚇得新娘子腳步踉蹌差點沒跌下轎子,伸在半空的雙手立刻收了迴去,身體前後搖晃最終跌坐在轎門前。


    不知發生何事,轎輦忽然往下一沉,沈初霽想迴頭看看奈何身體不聽使喚,隻感覺一條冰冷的鞭子纏住他的腰身,魚骨尖刺貼著他的腰帶卻不曾傷害他,直至將他從地上提起,穩穩落在轎頂。一隻長臂撈過他的身體,溫熱胸膛緊貼他的脊背,修長手指不老實地摩挲他的側腰,將他整個人幾乎攬在懷中。


    “沈哥哥,昨夜還說與我長相廝守,今兒就八抬大轎迎娶美嬌娘了?”


    男人懶散坐在轎頂,將沈初霽橫抱懷中,魚骨鞭繞過腰身往胸膛遊動,鞭子尖端鑽進沈初霽的衣襟,冰冷尖刺貼著他的鎖骨,唇瓣幾欲挨著他的眼角,灼熱吐息讓沈初霽眼睫不住輕顫。


    男人懲罰性地捏了把他的腰,歎息道:“真是負心漢啊。”


    沈初霽神色怔愣,後背壓著男人腰間的銀鈴,有些硌人。


    樓西北垂眸與他對視,微微泛金的瞳孔充斥著無奈與縱容,笑歎:“誰讓我喜歡哥哥呢!”


    “今日一定要拜堂的話,沈哥哥,你選一個罷。”


    第17章


    懸掛在門楣上的紅燈籠被風吹動,身邊陷入片刻寂靜。


    強有力的心髒在身後跳動,沈初霽能夠清晰感覺到他說出每一個字時胸膛發出的輕微震顫。


    月光與燭光交織,灑在樓西北玄色衣角,如同一片銀輝落在赤黑夜幕,畫出一條浩瀚耀眼的銀河。


    半晌沒得到迴應,樓西北垂首向他看來。沈初霽倚在他懷中,紅袍襯得臉頰白皙光滑膚若凝脂,隻不過他向來平靜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違和的迷茫,黑曜石般的眸子映著月光,泛著細碎星芒,或許距離太近竟有幾分濕潤,讓人覺得意外地脆弱。


    “作甚?”沈初霽眼神茫然,喃喃問道。


    樓西北金色眸子深了些許,抵在他腰間的大掌向上移動,捏著他柔軟的耳垂,表情若有所思,良久後重複道:“我說,今日你隻能選一個人成親,選我、或者選她。”


    細微癢意從耳廓傳來,令沈初霽感到不適,身體卻不能動彈分毫。他眼神逐漸變得清明,樓西北的話結合眼前畫麵讓他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如今經曆的事情和城中“活死人”一樣,在按照原定的故事發生。就像處於話本中,作者為他們寫好了故事,不需他們有自己的想法,隻要按照橋段走下去就行了。


    然而樓西北是外來人,他掙脫了作者的控製,可以憑自己意願行動,改變原定的故事橋段。


    沈初霽眼簾微垂,做出一樣的迴答:“我有的選嗎。”


    樓西北嘴角上揚,十分滿意:“沒有。”


    他單手抱著沈初霽從轎頂一躍而下,兩人身體穩穩落在台階前。


    突如其來的變故好像擾亂了纏繞在活死人身上的絲線,他們目光呆滯,涎水順著下巴滑落,啪嗒滴在地上。長街兩頭行走的路人停下腳步,迎風飄揚的幡子也陷入靜止,繁花似錦的城池像是瞬間失去生命,變得一片死寂。


    新娘子跌坐在轎輦中,赤紅門簾遮住她的身體,露出一截慘白的腳踝以及諷刺的金絲鴛鴦布鞋。


    “愣著作甚?耽誤了本公子的良辰吉日定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樓西北朝媒婆揚起下巴,語氣不悅。


    媒婆身體猛地一抖,像迴魂一般,揚著手帕笑吟吟走到樓西北麵前,打趣道:“喲,那您兩位誰是新娘子、誰是新郎官兒啊?”


    “兩位公子風姿綽約無比登對啊!”


    “沈公子真是有福氣,佳偶天成!”


    “今日沈府宴請大家,千萬好吃好喝莫辜負了沈公子一片好意。”


    ……


    靜止的齒輪繼續轉動,一切仿佛並無變化。


    轎輦中的新娘子顫抖身體,瑩白手指緊緊攥著轎簾,哽咽喚道:“沈郎……”


    纏繞在沈初霽腰間的魚骨鞭如同飛劍刺向新娘子,片刻後卷著一張紅蓋頭迴來輕盈落在沈初霽頭頂,遮住他眼前的視線。


    當紅蓋頭罩在頭頂,沈初霽身體微不可查變得僵硬,原本抵在樓西北腰腹的手也不受控製攥住他的衣服。


    “你說誰是新娘子?”樓西北挑眉一笑,媒婆立刻會意,讓新郎官兒背著手握大棗的新娘子進門,壓根沒給沈初霽開口反駁的機會。


    不過,就算沈初霽不願意也無法反抗,如今他也跟活死人一樣隻能按照原定的故事行動。


    樓西北轉身將沈初霽撈在背上,動作輕鬆得像沈初霽隻是一片羽毛,在媒婆和看客簇擁下他背著沈初霽進了沈府大門,一眼望去府中高朋滿座,美酒佳肴觥籌交錯,恍惚一眼倒真是一幅祥和美滿的畫麵。


    紅蓋頭擋住沈初霽大部分視線,他隻能看到樓西北寬闊的肩背以及盤踞在他肩頸上的魚骨鞭。


    沈初霽婚服上繡著鴛鴦戲水,隨著樓西北的步伐挨著他玄色衣角,好似完全融為一體,親密無間。


    在一片喧鬧聲中,樓西北感覺背上的新娘子過分安靜,他開口揶揄兩句,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府中賓客並未因為新郎官變成新娘子、陌生麵孔頂替新郎官的位置而感到奇怪,他們像是什麽都沒發覺,臉上是欣喜祝福的笑容,不時和旁人調侃了兩句新人,而調侃中儼然沒有了姓蘇的新娘子,仿佛他們全部接受了樓西北和沈初霽身份的轉變。


    “樓西北?”姍姍來遲的梁淺幾人看到新郎官另有其人瞬間傻眼了。


    “大師兄呢?”


    宣夜背著昏睡不醒的天陰,往樓西北背上之人看了一眼,驚訝道:“那是大師兄的玉佩!”


    三人同時一震,看向新娘子腰間的信物,正是沈初霽經常佩戴在身上的丹黃玉佩和穀笛。


    “我要去救大師兄!”仙兒抽出腰間匕首,動輒就要上前。


    梁淺伸手攔在三人麵前,看著離他們最近一位賓客的麵向,詭異的豎瞳,沿著下巴流下的涎水,搖頭道:“稍安勿躁。”


    “二師兄!大師兄馬上要和樓西北拜堂成親了!”


    梁淺目露擔憂,情緒倒還鎮定:“樓西北對大師兄沒有惡意。而且,你們沒發現這裏的人不對勁嗎?身上雖有活人氣息,實則命懸一線與死人無異,行為似乎受到了控製。”


    仙兒將手掌貼在賓客脖頸上,沉吟片刻道:“活死人。”


    江闊道:“我們處於邪祟神府中,我和宣夜進來時被控製了,行為也如他們一般,是樓西北為我們解開了控製,他應該不會傷害大師兄。如果我們想出去,就要找到邪祟的靈核將其摧毀,但是這些活死人幾乎已經和神府融為一體,靈核藏在什麽地方我們根本找不到,不如先看看邪祟控製我們到底想做什麽,或許會找到線索。在樓西北身邊,大師兄至少性命無憂。”


    看著在賓客喧鬧下走進喜堂的兩人,即使他們心中百般不願也隻能選擇袖手旁觀。


    站在喜堂中,沈初霽手心被塞進一條紅綢,中間挽成大紅花,另一端則握在樓西北手中。


    “一拜天地!”


    樓西北握著紅綢率先轉身,沈初霽動作始終慢他一步。


    “二拜高堂!”


    沈初霽微微抬眸,看見主位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雙鞋子與他們在神廟喜堂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夫妻對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帶全員惡人的仙門一起擺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禽走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禽走獸並收藏帶全員惡人的仙門一起擺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