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天陰心生愧疚,果然不該強行跟在大師兄身邊出來。


    沈初霽仿若沒有聽見他們的爭吵,抬頭看向天際,烏雲籠罩夜空黑沉沉一片,四周房屋沒有亮起一盞燈,劍坊的火光和房屋倒塌的巨響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竟無一人出來查看情況。


    周遭異常安靜,仿佛隻有他們幾個活人。


    “天陰,來時天色如何?”沈初霽忽然道。


    天陰怔愣片刻,順著沈初霽的動作看向天空,神色驚訝:“來時滿月,萬裏無雲。”


    魏奚等人不由一愣,不約而同抬起頭。


    “短短時間內就變了天?”魏奚疑惑道。


    天陰喃喃:“不是變了天,我們被困住了。”


    魏家弟子試圖往迴走,不料幾步路後就像碰到一張無形屏障,再無法往前一步,眾人旋即臉色一變。


    一位弟子運起靈力攻向屏障,結果被全部彈了迴來。


    “糟了!”


    “這是結界?”


    “哩哩哩……”靜謐無聲的空間中忽然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身邊事物逐漸發生變化,被火焰焚燒後的劍坊變成了一座巨大荒塚,腳邊老舊的青石板蛻變成浸透鮮血的土壤,紅色霧氣在空中蔓延,抬眼看去他們已經被拉到了一個荒涼的山坡上。


    “隻要子時一到,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了!”那道聲音自虛空中飄來,帶著癲狂又尖銳的笑意。


    眾人難受地捂住耳朵,突然一陣狂風襲來,眼前事物頓時變得模糊。


    沈初霽站在人群外圍,墨發和衣袍被狂風吹起,如同即將飄向天際的雲金飛鳥,與周遭烏泱泱畫麵形成鮮明對比。


    情急之中,魏奚艱難往沈初霽方向看了一眼,隻見他好像沒有受到聲音幹擾,目光沉著地在空中尋找著什麽。盡管在修真界見過各式各樣相貌出眾的修士,魏奚卻覺得隻有此人襯得上“天人之姿”一詞。


    “大師兄!”天陰抓住沈初霽一截袖子,生怕眨眼間就和他走散。


    沈初霽道:“當心,此處邪祟不在少數。”


    “什麽?!”


    沈初霽話音剛落,突見無數靈體從荒塚中爬了出來,它們魂不成魂、形不成形,嘴裏發出難聽、類似於牙齒撞擊的刺耳聲音。


    “師兄!”


    一道尖叫聲響起,眾人這才注意到荒塚的情況,數不清的邪祟漂浮在空中,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們狂奔而來。


    “啊!!!”


    天陰和其他弟子何曾見過這麽多妖物一起出現,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太多了,快走!”魏奚大喊一聲,眾人根本做不到反擊,隻得傻傻跟著魏奚往前跑。


    天陰背著劉夫人,一手拉著沈初霽倉皇跟在眾人身後,若是小猴子還在此處,可以讓它帶大師兄離開,可是現在隻能靠他自己了!


    “修士?天資?”半空中再次響起那道人的聲音,“憑什麽你們可以?憑什麽我們不可以?”


    “哩哩哩……再也不會被嘲笑,再也不會!”


    紅色霧氣越來越濃,漸漸看不清眼前道路,天陰體力不支,不僅背著比他重不少的劉夫人,還要時刻迴頭查看沈初霽情況,早已累得滿頭大汗。


    沈初霽情況不比他好多少,捂著胸口氣喘籲籲:“這麽跑不是辦法,這裏怨氣太重,我們的身體承受不住。”


    “啊!”前方傳來一聲淒厲慘叫,“救命!救命啊!”


    由於霧氣實在太重,他們看不見兩步以外的情況,聽見聲音眾人全部停下腳步,屏住警惕觀察著四周。


    天陰緊張得渾身冒汗,時而感覺有道涼氣在脖頸後,起初以為是劉夫人在唿吸,後來逐漸發現了不對勁,劉夫人的臉靠在他右邊肩膀,可是那道涼氣分明是從左邊吹來的!不知想到什麽,天陰渾身一僵,僵硬又遲疑地扭過頭看向左側,猝不及防對上一張五官空洞的鬼臉。


    “啊!!!”天陰猛地尖叫起來,渾身血液瞬間倒灌進入腦中,雙腿一軟和劉夫人同時栽倒在地上,麵無人色地往前爬了幾步,摸到沈初霽的衣角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緊緊抱住他的小腿渾身顫抖不已。


    沈初霽抽出腰間骨笛,放在唇邊鳴奏,一道空靈笛聲響起,空中漂浮到的霧氣像是遇到克星,惶恐地向外擴散露出眼前的空地。


    妖物眼球骨碌碌轉了一圈,似是有所忌憚,身體融進霧氣中。


    見狀,眾人同時鬆了口氣。


    “可有大礙?”沈初霽將骨笛掛迴腰間,俯身將劉夫人和天陰扶起來。


    天陰著實被嚇得不輕,驚魂未定地搖頭,臉色蒼白如紙。


    沈初霽抬頭看向不遠處,一位弟子手臂被劃傷,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爪印。


    “我們有半個時辰思考對策。”沈初霽提醒道。


    魏紹目光懸停在沈初霽腰間的骨笛上,神色晦暗不明。


    魏奚走到沈初霽兩人麵前,抱拳道:“沈兄可知這是何處?”


    沈初霽道:“我們被拉進劉易的神府了。”


    神府既是識海,由修道之人本源靈核修成。


    “此處怨氣強盛,並且不僅是劉易的怨氣,恐怕近半年內所有死在他所鑄刀劍之下活物全部融進了他的神府中。”


    “那該如何是好?”魏奚歎息道。


    “僅憑你我幾人的修為,不能與之抗衡。除非他自己放我們出去,或者找到他的靈核將其摧毀。”


    魏奚沉吟片刻道:“找到靈核應該不難,隻是需要花費時間,主要是這些邪祟實在棘手。”


    沈初霽道:“這些妖物死後被刀劍強行拉進神府,那座荒塚大概就是困住它們的地方,隻要破壞荒塚它們就能離開。”


    “在下明白了。”


    沈初霽掃他一眼:“當心。若是被邪祟拉進荒塚中,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聞言,天陰和魏奚同時露出驚愕表情。


    魏家弟子麵麵相覷,沒有人主動開口。


    “說、說不定秦少主可以及時趕迴來救我們。”魏紹道。


    “對!秦少主修為高深,一定會迴來救我們!”


    魏奚臉色難看,前不久他們還怕秦少寧搶了功勞,如今卻企圖把全部希望壓在秦少寧一人身上,盡管他再厚顏無恥也說不出和魏紹同樣的話。


    沈初霽道:“秦公子一時半會迴不來了。”


    “劉易用神府將我們困在這裏,自己也不能行動。如今劉夫人與我們一起,恐怕沒有人會在子時幫他燒了身體和短劍,他若單純想把我們困在這裏,放棄邪法大成的機會實在得不償失。”


    魏奚沉吟道:“那沈兄的意思是?”


    沈初霽垂眸,語氣略帶歎息:“恐怕真正奪舍的邪祟並非劉易,秦公子在城主府要耽擱不少時間了。”


    “此話怎講?”


    沈初霽道:“此前我和天陰去過劍坊,看見角落中放著一些孩童玩具,言談間卻從未聽劉夫人提起,也從未見到孩童身影,倒是放著一座靈位。”


    魏奚臉色微變:“他的子嗣?倘若劉易修邪法是為了讓死去的孩子奪舍少城主,奪舍就不用等到三日後了!”


    劉易今日寄生在自己屍體中,三日後不可更換宿主,如果奪舍另有他人,那麽在今晚就可以行動。


    沈初霽道:“倘若奪舍之人並非劉易,那今夜燒的應該是短劍和他作為媒介連接死去孩子的東西。”


    大概想到什麽,沈初霽垂眸看向身邊雙眼緊閉的劉夫人。


    天陰和魏奚瞬間明白他的意思,異口同聲道:“劉夫人!”


    “哩哩哩……”詭異笑聲在身邊響起,“當真聰明!那又如何呢?你們出不去,你們也阻止不了!”


    沈初霽仿若未聞,若有所思低著頭。


    倘若劉易所做一切是為了讓孩子重新活過來,那麽作為娘親的劉夫人必然不會拒絕,可是應該子時出現的大火為何會提前一個時辰?


    調虎離山……


    是為了把他們從城主府引出來?


    沈初霽餘光閃過一道銀光,未及反應,腰間傳來劇烈刺痛,劉夫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把銀色匕首狠狠刺進沈初霽腹部,鮮血瞬間在衣物上蔓延開來。


    “大師兄!”


    天陰反應過來一腳將劉夫人踹開,抱著沈初霽往後退開,聲音萬分焦急:“大師兄、大師兄你沒事吧?”


    沈初霽捂著傷口,臉色有些蒼白,靠在天陰身上勉強站穩身體,搖頭道:“無礙,不是要害。”


    “對不起……對不起……”劉夫人趴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沒辦法、沒辦法!隻有這樣才能救他,這是我們最後的辦法了!對不起……”


    “沈兄你沒事吧?”魏奚目露擔憂向他看去。


    沈初霽沒有應答,看著地上痛哭流涕的女子,一時間神色複雜。


    “你連殺了在下都做不到,何苦為難一個孩子。”


    劉夫人與夫君相伴鑄劍多年,未必不知如何以刀劍最快取人性命,偏偏她捅的位置完全避開了要害。


    “我、我沒有辦法……”匕首掉落在身邊,劉夫人抬起滿臉淚痕,“阿玉和他一般大,若是能像他做個修士……怎麽會死?如何會死?”


    怨氣緩慢向他們靠近,藏在怨氣中的邪祟張牙舞爪發出警告。


    天陰焦急如焚看著他的傷口,運起靈力為他療傷。然而這時,一股猛力朝沈初霽撞了過來,狠狠拽下他腰間的骨笛,隨後將他用力推向霧氣


    之中。


    沈初霽沒有餘力,隻覺身體一軟往後跌去,眼前一片模糊,感覺無數雙手纏住他的四肢、捂住他的口鼻將他往黑暗中拽去。


    “大師兄!”天陰驚懼睜大眼睛,立刻想要去拉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無數雙鬼魅的手抓住了沈初霽,天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霧氣和鬼怪吞噬。


    “大師兄!!!”


    天陰奮力追上去,撥開霧氣卻發現荒塚就在他們身後,而沈初霽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荒塚中,隻留下滿地殘留的血跡。


    天陰怔怔看著前方,像是瞬間失去力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大師兄……”他失神地喃喃道,兩行淚水出現在蒼白臉頰。


    “魏紹你瘋了?!”魏奚不可置信道。


    魏紹把玩手中玉白的骨笛,神色興味十足:“師兄,一個廢物而已,與其讓他拖累我們,不如物盡其用,讓他永遠留在這裏。”


    魏奚看著昔日朝夕相處的師弟,竟覺得十分陌生,令人脊背發涼。縱使與沈公子有些嫌隙,但也是魏紹招惹在先,現如今卻為了一支骨笛殺人越貨,還大言不慚地說“物盡其用”?!


    天陰跪坐在地上,耳邊響起一陣嗡鳴,幾欲崩潰的情緒衝撞著他的軀體,向外散發著濃濃煞氣,四周邪祟朝他伸出利爪,卻被一道強大的靈力擋迴去,緊接著它們像遇到多麽懼怕的東西,瘋狂尖叫著往後逃竄。


    “大師兄……”天陰抬頭看向空無一人的荒塚,身後爭執聲擾亂他的思緒,他慢慢迴過頭,看到一根熟悉的骨笛出現在他人手中。


    “大師兄不見了……”天陰歪著腦袋,表情空洞得嚇人,一隻眼睛被怪異的黑色紋路填滿,“是他,害死了大師兄。”


    “大師兄……”他輕聲呢喃,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站了起來,雙手好似紙糊的娃娃無力垂在半空,周身散發著一道淡淡黑氣,比神府中的怨氣更要人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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