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多日。


    歌德塔內城,白色基調的貴族莊園。


    某隻精靈半神幾天前,在觀測之環的高塔議會亂象中,毅然決然決定卸任退出。


    即迴到了此處故居!


    莊園內部由於長時間無人居住,也沒雇人打理,故顯得異常破舊。


    到處積灰。


    白石花園中的鮮花幾近枯萎凋零,少量地磚生有裂紋,縫隙中蜿蜒藤蔓植屬,雜草肆意生長……


    伊菈僅清理出己身臥室之後,就這麽居住下來。


    她已經很久沒迴來了。


    而如今迴來,便是當初出走的目的已達成——覓得約旦養父之蹤跡!


    臥室的房間內。


    伊菈端正坐在椅子上,手持這幾年間“人聯”有償兌換發放給索納斯半神,被稱為“信息終端”的造物。


    該“索納斯本土語言特供簡化版”的信息終端,功能相當有限。


    其在“神界”的監督之下,既無傳輸通訊功能,也沒鏈接任何網絡。


    隻是個單純儲納許多“人聯”信息,社會福利簡略,文明風貌簡略等內容,是個供人閱覽的電子書道具……


    為換來這東西。


    伊菈付出了兩件準神器品質的靈性造物。


    她覺得這很值得。


    裏麵,雖全是旁人看來無足輕重的信息,己身卻是從中徹底揭曉定論了養父如今的下落!


    “果然七年前的那幾個‘人聯’士兵在說謊……不,其似乎也沒說謊?”


    “我的養父約旦就是邪惡的‘白魔鬼’。”


    “心間仇恨環繞之敵,曾經原來一直陪伴在身邊,這可真是……”


    這位精靈半神的表情起伏不大,隻是在一個勁歎息。


    其將手中信息終端的屏幕內容,劃到“人聯”台麵上重要人物的簡單介紹頁麵。


    固定於第一頁的“聖·約旦”篇幅上!


    沒出現什麽特別大的情緒。


    包括震驚,失落,憤怒,哭嚎,懷疑人生,靈性失控被同僚半神合力鎮壓等,種種負向情緒行為在內。


    早在這七年間,知道這件事的最初時段迸發……


    而現在。


    那觀察信息終端屏幕的天藍色眼眸之中,唯獨剩下無從概括的複雜之色,與看待客觀事實的理性神智。


    為什麽呢?


    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副模樣?


    明明已找到和藹可親的養父下落,明明發現了此身最大的仇敵“白魔鬼”!


    此兩項為之努力無數個日夜的目標皆盡達成,應當感到滿足,應當要因此歡喜才對……


    可為什麽約旦就是“白魔鬼”呢?


    這下。


    自己究竟要怎麽辦才好?


    當腦內“高潔養父”“人生導師”“心戀之人”“邪惡白魔鬼”的四條要素重合。


    伊菈已徹底沒有主見,感到潮水般的迷茫自物質世界的四麵八方襲來,不知所措。


    她不願意接受這種驚悚事實。


    但事實之所以被稱為事實,便是無論接受與否都不影響其存在的事物


    名喚“約旦”之人,根本不是什麽半妖精混血長生種,而是一個詭異到活了上千年的老不死人類!


    其還是‘人聯’的聖者,被冠以‘聖’之榮譽姓氏。


    在索納斯時一直用的都是本名。


    為什麽?


    為什麽呢?


    無數疑問盤踞腦海,不得解惑。


    伊菈迷茫。


    迷茫的程度前所未有。


    她的印象中,哪怕當年家破人亡流浪時,也沒有如此迷茫過——那個時候反而目標很清晰,隻想盡力活下去!


    可現在。


    此半神境界之軀殼。


    活得比索納斯99.99%的生靈更要出色。


    迷茫之程度卻也是無人可及,相關情緒無時無刻不在內心生成!


    隻要一想到關於“約旦”的事,數不清的疑問即接踵而至,填充腦海……


    其分明是個在索納斯犯下滔天罪孽的“白魔鬼”。


    為什麽後來會收養拯救乞討要飯的己身?


    為什麽要裝出一副英雄品質的做派,以“白十字兵團長”之名活動,當好人做好事?


    難道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


    收養自己隻是為了卑劣惡趣味,偽裝高尚品質也隻是演技高超,為達成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擇手段。


    但是。


    那種姿態真的能偽裝出幾十年麽……


    往昔記憶中的點點滴滴,無不證明“聖·約旦”真的具備那種高潔品質——但也同樣具備“邪惡白魔鬼”身上的標簽特性!


    天使與魔鬼。


    究竟哪一麵才是真?


    或者說皆盡為真,看似有所矛盾衝突的性格,而隻是其表現出的不同外在麵罷了?


    這種事並不罕見。


    伊菈自問自己就是這樣的——通曉善惡道理,會在合適的境遇展露合適的態度,無存單向死板堅持。


    她置身自然神殿中是讚頌“諸神”,祈求下一次“神恩儀典”能有更多賜福的純良神官。


    私下裏跟本土半神開會時,同樣可以是大肆批判“諸神”行為不端的“反對派”本土半神。


    前者是己身,後者也是己身。


    而“聖·約旦”身上。


    絕不隻是類似單純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程度。


    依憑其千年經曆之積累,大概率為善良與邪惡的一體化身,不存在什麽偽裝出來的單一麵……


    所以。


    毀滅精靈城市,改變自身後半生軌跡,以邪惡形象稱著。


    高潔騎士麵貌,挽救弱小去打擊魔物,行英雄勇者義舉。


    罪業繁多的“白魔鬼”跟品性端正的“白十字兵團長”,全部都是“聖·約旦”本人!


    “正因有這樣的透徹明悟。”


    “我內心才更迷茫麽……”


    伊菈久久凝視信息終端上“聖者”形象的背景圖,知道困擾自身的問題所在,卻沒辦法結合症狀開出良藥。


    她不知道要那麽樣再去麵對這位養父,這位放到今日仍是心心念念的存在。


    當真相大白。


    一切似乎都沒了意義!


    複仇?


    可這是被“人聯”尊之為“聖者”的恐怖存在,一尊擁有上千年過往的老不死。


    加上如今“人聯”與“神界”正值蜜月期,以自己的力量,又能拿什麽去複仇?


    再者。


    內心根本沒有想要複仇的悸動。


    除開茫然無措再無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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