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落針可聞,好像之前幾萬人的廝殺,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唿嘯的北風,漫卷著無數戰旗獵獵作響,就隻剩下火把爆裂的聲音。


    呂布的問題侯成難以迴答,即便他自己恐怕也一時搞不清楚,他之所以反叛呂布的真實原因,是因為權力的吸引力,還是利益的誘惑性,更或者是為了不堙沒在時代的亂局之中。


    侯成張口結舌,久久不能言語,若說他貪戀權勢,他卻在當初洛陽之變時依舊追隨呂布左右,並沒有跟隨臧霸等人叛變,一路跟隨呂布亡命天涯、流落安邑,更在逃往的路上,拚死護衛嚴秀麗等人的周全,甚至還與魏越冒險潛入洛陽,營救過身陷囹圄的呂布。


    如今更是身任拱衛京師的任務,與身為一方大員的高順、張遼等人平起平坐,這樣的顯赫地位,又有誰人能給?即便他幫助皇帝奪權成功,以他的資曆,還遠遠達不到像呂布一樣獨攬超綱的地步。


    若說利益,這世間的利益從來與權力成正比,當你權力越大的時候,往往就會有無數利益跟隨其後,就是想躲也躲不開。皇帝並沒有多少實權,又能許諾他什麽?無非就是一些空口白話罷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死了,想取而代之?”呂布見他無聲不語,便替他做出了迴答。


    侯成苦笑搖頭,他剛開始的想法並沒有那麽複雜,當他聽聞呂布在揚州遇難的消息之後,本能的以為這是一個訊號,一個皇帝將要可相府開戰的訊號。


    機警的他本能的認為,他應該抽身事外,不牽扯進兩方的權力之爭,說到底他所效忠的隻是呂布一人而已,若呂布已經死了,他又非愚忠之人,豈會為了孤兒寡母搭上自己的前程。


    他當時沒有相助皇帝,在侯成看來,已經是很對得起呂布的妻兒了。


    隻是到了後來,情勢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皇帝幾次派來說客,遊說侯成,為他分析此時局勢的厲害,許諾他爵位高官,可侯成明知皇帝隻是一個空殼,給不了他真正想要的東西,當時並沒有怎麽心動。


    知道後來皇帝多次聯絡他,使得相府一般親將逐漸認為他投靠了皇帝一邊,漸漸與他生出了嫌隙,侯成就這樣生生被綁上了皇帝的戰車。


    可即便如此,侯成也沒有怎麽後悔過,因為呂布一死,他的任何選擇都問心無愧,根本談不上什麽背叛,隻是各分東西罷了。


    後來皇帝正式與相府決裂,幾次相互刺殺,勢同水火,逼得侯成不得不表明立場,侯成還是不為所動,所謂任爾狂風驟雨,我自閑庭信步,就是如此。


    直到最後傳來呂布將要歸來的消息,這時侯成才終於大驚失色。


    若呂布沒有死,而自己這些天以來,對其家眷的不聞不問,或者說隔岸觀火,隻恐難以被呂布容得下,一旦呂布歸來,他侯成又將如何自處?


    皇帝適時的拉攏,給了侯成唯一的選擇。


    隻要將相府之中的眾人全部拿下,那呂布的心腹謀臣,家眷妻女將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到時呂布有家難迴,失去重要的心腹謀臣與老巢,實力將大大消減,自己與皇帝登高一唿,未必沒有人會依附效忠,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活命的機會。


    就這樣侯成在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知道今天呂布意外歸來。


    “我敗了,心服口服,願聽憑發落。”


    侯成身後還有他親隨的將校各自義憤填膺,可他周圍上萬的守備軍卻早已經失去了戰鬥之心,此刻皆都看著陣中的呂布,眼中充滿敬畏、恐懼、崇拜等各種複雜神情,唯獨沒有拚死一戰的決心。侯成便知道今天已經大勢已去,即便他想戰,這上萬兵將恐怕他也指揮不動了。


    “我想你知道,我這個人最很被人背叛,你跟隨我十數載,被我看做可以托付心腹要地之人,我將妻兒老小的守護重任托付與你,你卻是這樣迴報我的,太令我失望了。”


    戰馬不安的跺著馬蹄,似乎也知道主人此刻心中的憤怒,呂布一臉的怒其不爭,終究是他看錯了人,這才招致這樣的災禍。


    看著侯成下馬束手就擒,呂布反而更加惱怒,若是侯成奮力反抗,他或許還能心裏好受些,一戟將他刺死。可如今侯成束手就擒閉目等死,反而讓他難以決斷,多年的生死情義,豈能毫無顧慮說殺就殺?可反叛若不加嚴懲,此後必有人爭相效仿,又將軍紀軍法置於何地?


    “拿我戟來!”


    呂布身手沉聲道。


    一騎從城門奔出,飛速掠過戰陣,將方天畫戟送到呂布手中,正是丁旭。


    呂布接過畫戟,高舉指著蒼穹,沉聲問眾人道:“爾等叛軍皆為侯成蠱惑,本應該以叛逆論處,念爾等隨我出生入死多年,又是領了軍令不得不跟隨的緣由,我在此赦免你們的罪,今日之事我將不再追究。”


    “丞相萬歲!”


    上萬守備軍一齊歡唿跪拜在地,他們原本為自己的反叛之舉惴惴不安,想要反抗又鼓不起勇氣,隻等著呂布給他們臨終的判決,沒想到竟然如此輕易就逃過一劫,如何不能欣喜若狂,各自高唿跪拜皆出自真心,更有年少者歡喜而泣。


    “後將軍侯成,辜負我的期望,險些令我們拚搏奮鬥多年的成果毀於一旦,此乃十惡不赦之罪,我以大漢朝丞相的名義,判處你死刑。念及你過往的榮耀,我將會親自行刑。”


    呂布高舉畫戟,神色肅穆地道,臨立在天地之間,在這萬馬軍中,仿佛一座神袛,顯得尤為高大矚目。


    嚴秀麗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夫君的身影,四周上萬人跪伏在他的四周,方圓星火點點如同一個星羅棋盤,與天上漫天閃爍的繁星兩廂照應,形成一副獨特的鬼魅畫麵。


    這一刻的夫君,再也不是那個曾經在荒野上奔馳,追風射鹿的少年,他是大漢朝的丞相,是一個真正的王者,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由在心底生出一些畏懼來。


    侯成心如死灰,知道結局已經無法逆轉,反而生出一份豁達,淡淡笑道:“侯成罪該萬死,隻是我的家小妻兒都是無辜之人,還希望丞相能夠善待他們。”


    “在我的治下,一人做事一人當,絕沒有牽連家人的事,你放心吧。”


    “我準備好了,請丞相賜死。”


    侯成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跪地閉目等死,臉上卻是淡淡的笑意,或許是因為解脫,也或許是因為家人遭到赦免的慶幸,隻是從眼角隱隱溢出的兩滴清淚,頑強的宣示著他此刻心中的不甘與悔恨。


    長戟劃出一道銀光,刺中侯成左胸胸口,血流如注,侯成連慘叫一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仰麵躺在地上。


    侯成抽搐著,口中鮮血隨著唿吸噴湧而出,眼睛卻睜的很大,他要最後再好好看看這多彩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天上密集閃耀的星河,一顆顆閃耀著奪目的光華,就像他自己曾經耀眼奪目的人生一樣。


    “小猴子,你一個人待在院子裏做什麽?”


    “阿母,我在數天上的星星。”


    “傻孩子,天上的星星那麽多,你怎麽數的過來。”


    “阿母,你說阿父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到底是哪一顆呢?”


    “是哪一顆呢?我也不知道,我都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忘記了,忘了…”


    “我知道,阿父一定是最亮的哪一顆,因為他是我們村的英雄,他敢和可惡的匈奴人打仗,我長大了也要和他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好孩子,阿母不想你當什麽大英雄,隻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


    …


    次日,丞相與眾人搬師迴朝,群臣爭相出城迎接,場麵盛大絕無僅有。


    當日,皇帝頒下罪己詔,細數自己屢次施政失誤,差點導致超綱崩壞,再加上秋季救災不力,導致疫情蔓延,差點無法收拾。因此,皇帝自罰幽閉未央宮,從此不再召見外臣,所有朝堂大事,皆交由丞相呂布獨自決斷。


    不幾日,張遼、高順的兵馬相繼抵達安邑,隻是此時安邑大局已定,他們此來便也沒有什麽用武之地。


    但呂布也不會令他們白跑一趟,下令張遼、高順在南郊紮營,同時整練兵馬,他要在下月初進行閱兵,以壯此時稍顯低迷的安邑人心。


    張遼、高順、牽招、魏續各部兵馬相加,足有六萬,再加上拱衛安邑的守備軍與城防軍,足有十萬之眾,此次閱兵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絕無僅有的盛大了。


    然而一個不太和諧的消息,讓整個相府的氣氛顯得異常詭異。


    張遼此來時,從揚州帶迴了狗兒,那個自稱是呂布與貂蟬之子的乞丐。


    當張遼親自把狗兒領上丞相府的時候,幾乎就沒有遇到過什麽好臉色,如意當即暴跳如雷,取了刀劍揚言要斬了這個小騙子,若不是嚴超死命阻攔,這場禍事隻怕難以避免。夫人嚴秀麗臉色當即變得難看,直接轉身迴了後院,就連呂布自己也是臉色鐵青。


    也隻有呂幸表現的稍微正常,拍著狗兒的肩膀說:“來了就好,以後有什麽事盡管說,這裏就是你的家,千萬別見外。”


    張遼隻覺得自己裏外不是人,給你千裏送兒子,還送錯了?看這家子的反應,這是千裏送禍害不成?


    呂布最終還是認了狗兒的身份,畢竟他認出了啞叔,他雖然容貌大變,口不能言,但他手臂上明顯的胎記,正與他的哥哥一樣,呂布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啞叔的哥哥叫顏一,在護衛如意逃脫的過程中死去。


    從此,狗兒便住進了相府,一個地處一角的院落,一個注定不會融入的孤獨之地。


    鬥轉星移,時光很快來到了臘月初,閱兵盛典即將舉行。


    就在盛典籌辦之際,從兗州傳來前線奏報。


    曹操並沒有在洪水中喪生,隻是受了重傷,一路輾轉迴到了徐州,曹氏幾將中,隻有曹真被呂布刺中心脈,喪生在了洪水之中,剩下的人基本都沒有什麽狀況,有驚無險迴到了徐州。


    迴到徐州的曹操痛定思痛,認為連續敗給呂布,主要是因為勢單力孤,獨自一人對抗整個朝廷,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呂布挾天子以令諸侯,占了道義高地,在征伐交戰時,士兵首先在士氣上便落了下風。


    為今之計隻能先隱忍示弱,向其示好求和,否則被包圍的東郡將成為覆巢之卵,此前半生奮鬥都將蕩然無存。況且曹操此番重傷難愈,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也該為子孫後代打算了。


    在得知密報呂布失蹤的消息之後,曹操並沒有輕舉妄動,就連他自己都能過在險惡的洪水中存活,更別說是呂布這樣的人。


    曹操認為這定是呂布設下的詭計,想要引他出兵。


    原本高順、張頜等人就在東郡圍點打援,使的徐州、青州各路援軍損失慘重,若在貿然出兵,難保不會重蹈覆轍。


    現在兵馬緊缺,可不是從前那樣闊綽,還是謹慎些為好。


    等了月餘,就在曹操不耐煩,又要重操舊業之時,聞得安邑朝廷大亂,呂布忽然現身,親斬叛將,肅清朝野,如天神歸來一般。


    曹操險些驚出一身冷汗,幸虧自己忍耐住了,看來此前傳言果然是呂布設下的奸計,若不是皇帝小而不識相,破壞了呂布的謀劃,隻怕自己還是要中計。


    在聽聞呂布大搞慶典,四處張羅新鮮事物之後。曹操命人進獻珍奇兩大車,多是璞玉奇石,並向朝廷稱臣,願意納糧進貢朝廷,隻希望朝廷能放他一馬,並願意讓出徐州,以換取東郡之地的平安。


    呂布接到奏報,自然是欣然笑納,東郡對於曹操來說是心腹要地,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但對於呂布來說,卻是如雞肋一般的存在,遠不如徐州沃土來的重要。


    得到徐州,呂布就將扼斷曹操南下的咽喉,讓他偏居於青州濱海一域,並且全境都在呂布的包圍之下,從此真正成為朝廷的附庸。


    什麽時候取締拿下,都看呂布的心情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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