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亡羊補牢,已經為時晚矣。


    如今戰場形勢頗為詭異,曹操舉兵二十萬,囤聚於洛陽一帶,對北方的並州,尤其是河東之地,形成兵力的壓製,以成倍的兵力占據絕對的優勢。而在冀州,高順率領十萬大軍駐守濮陽沿線,虎視東郡、陳留,亦對曹操老巢有著絕對的兵力優勢,兩方相互掣肘,就好似拿刀槍互指心肺,皆不敢貿然動手。


    但從另一方麵看,呂布以十萬大軍守並州,遠比曹操以幾萬軍隊守兗州要容易得多,並州地處黃河上遊,激流險灘連綿,群山絕壁無數,能夠給曹操渡河進攻的選擇並不多。而兗州地處黃河下遊,境內多是平原,河水平緩,河岸狹長,使得曹操防守兵力過於分散,極易被高順以點突破。


    所以,看似兩方各自扼守要害,攻其必備之地,但戰場優勢卻未必全在兵力更加集中的曹操一邊。


    軍帳詭寂無聲,滿堂文武皆凝神屏氣,唯恐再惹禍上身。軍帳中除了火燭爆裂之聲,便隻剩下呂布粗重的唿吸聲。


    此前呂布大發雷霆,曹操此行如此規模浩大,一眾文武竟未有半點察覺,一個個還自詡驕兵悍將,一副自以為是模樣,何德何能?


    負責情報收集的楊修首當其衝,無論如何,他沒有及時發現曹操的異常動向,便是失職。而呂布事後追溯,早在一月之前,便有牧野守將王淩,向他匯報了曹操兵馬頻繁調動的異常情況。楊修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或者是已經目空一切,小看了曹操,不認為他敢在並州大軍的威懾下,還敢進取關中。


    呂布以貽誤軍機、知情不報的罪名將楊修下獄,並褫奪其封號官爵。按照軍規,這本是斬首罪名,但有眾將官為其求情,司馬朗更是勸道:“臨陣斬將乃是大忌,君侯何不令他將功抵罪,為大軍陣前效力。”


    呂布怒其不爭,有心讓他受些教訓,並不采納司馬朗建議,雖暫時沒有將楊修斬首以正軍法,但也沒有將他釋放,傳令將楊修羈押,待戰事稍過再行處置。


    陳琳負責糧草調撥,軍餉供給,但在事發之後,竟然由於車馬不足,未能及時籌備到大軍足夠的糧草,深究下來,卻是因為已經到了冬季,石墨生意異常火爆,供不應求,又見天下太平,便將軍隊的運糧車調遣去了商會。若在平時無事,呂布為了經濟發展,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恰逢曹軍進攻洛陽,呂布正要用兵之時,卻發現糧草不濟,後勤不穩,這如何能令他不怒火中燒?


    陳琳雖後來及時調整,從商會各處籌集糧餉,匯總到大軍軍營之中,畢竟還是晚了幾日。陳琳雖未被下牢,但亦被治以重罪,罷黜一切職務,令其麵壁思過。


    君侯一怒,並州核心高層天翻地覆,就連總務政事的司馬朗也未能幸免,被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此後呂布更是新任廷尉高柔為軍師參事,負責情報收集。而原來陳琳負責的後勤事務,則被委任給了他的副手王桀。


    事已至此歸根結底還是並州人心浮動,沒有老謀深算之人坐鎮,核心集團太過年輕化,被一點功績衝昏了頭腦。


    呂布自知是他太過放縱,耽於安逸,才將這諸多禍根,埋藏在一片興旺的表象之下。還幸虧曹操發兵洛陽,使得呂布及早發現了這些不足之處,否則長此以往,每當兵臨城下之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是以,呂布自罰己過,請辭丞相之位,隻以君侯爵位,暫領國事。


    此刻的大帳之中,雖然風暴已過,但終究戰事不利,數次攻曹而不能破,曹操卻仗著河岸工事聚兵防守,令呂布不能向前一步。是以仍有陣雷滾滾,令一眾兵將惶恐不安。


    寂靜中傳來呂布陰冷的聲音:“怎麽,都啞巴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等奉旨討賊,難道就這麽铩羽而歸嗎?”


    大帳落針可聞,眾人凝神屏氣,忽聞一個爽朗聲音響起:“我願率領狼騎營為先鋒,為君侯攻破洛陽。”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之人卻是今日剛從朔方練兵歸來的魏越。魏越如今也是領兵一方的大將,其手中兩萬輕騎皆是精銳,專用來突襲敵後,擾其後防糧草供給的騎兵,隻因行動迅捷,一擊即走,絕不戀戰,便似狼群一般,被呂布命名為狼騎營。


    魏越率領大軍日夜訓練,卻無用武之地,當年攻伐袁尚時,他雖有參戰,但那時戰事已經臨近收尾,當時臨陣又將星雲集,哪裏輪到他拋頭露麵撿取功勞?便隻撿了一些漏網之魚,才算沒有空手而歸。這時見大敵當前,自然見獵心喜,便自告奮勇,願為先鋒。


    呂布冷冷道:“哦?你是準備浮水遊過黃河,還是讓你的馬兒長上翅膀飛過黃河?”


    魏越初來乍到,一時沒想那麽多,黃河急湍,舟伐尚且不能通行,並州將士又多是旱鴨子,浮水過河那自然是萬萬不能的,不由訕訕坐了迴去。


    大軍臨行前,賈詡曾給了呂布三條計策,第一條為上策,便是要固守安邑、孟津,以高順為主力,從冀州的濮陽一帶進攻兗州,兗州是曹操根本所在,不容有失,曹操必然會首尾難顧,到時他若迴援兗州,則洛陽必然兵力大減,我軍正可順勢而為,直取洛陽。正合兵法所雲:攻其必救之處。


    第二條是為中策,便是聯絡長安馬騰、荊州劉表合擊曹操,使的曹操三麵臨敵,曹操必然會疲於應付,隻能黯然退兵,此計雖好,卻難於讓馬超、劉表之輩出兵抗操,是為中策。


    第三條卻是下策,便是急攻曹操河防,尋其主力所在,與其決戰洛陽。此計的好處是,能夠一勞永逸的解決曹操,徹底消滅其主力部隊。然而此計卻難在有天險黃河阻隔,曹操拒險而守,又有兵力優勢,實在難以成功。


    呂布幾番思量,終於在三條計策中選擇了第三條下策,冀州沒有大軍師坐鎮,隻有高順、徐晃等武將,在戰術上或許還有盈餘,但在戰略上必定會有所欠缺,更重要的是,若攻兗州,曹操必會迴兵救援,雖然會分散洛陽兵力,卻也未必便能輕易攻破,更使得曹操分兵,留下喘息之機。而馬超新敗,兵力損失嚴重,劉表又是平庸之輩,此二人實在不足以為謀。


    取此下策,正和呂布心意。


    隻是臨戰以來,呂布曆次進攻皆無功而返,曹操在河邊建立營寨無數,其中盡藏弓箭強弩,使得呂布過河的軍隊死傷無數。連過河都是奢望,還如何與曹操主力決戰?


    此次出征,呂布帶的隨軍軍師是從袁紹處歸降而來的田豐、逢記二人。


    田豐見魏越碰了壁,呂布怒火漸炙,便諫言道:“君侯勿憂,依我看,我們此番出征,最難得是尋找到曹操的主力所在,借機與之決戰,不使曹操有逃脫之機。渡河之事卻再容易不過了,和你禿自勞神。”


    呂布聽他說的輕鬆,不禁心中大感驚奇,自己這許多人馬冒著對岸箭雨強渡黃河多少次,皆都铩羽而歸,那時不見他進獻一計,今日反倒言之鑿鑿,似乎成竹在胸,不禁急迫問道:“先生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田豐笑道:“君侯既然暫時無法渡河,不如先退兵二十裏,五日後,豐自有辦法助君侯渡河。”


    呂布知道田豐此人才智過人,當年在袁紹帳前效力時,以足智多謀聞名一時,隻因後來受郭圖等人誣陷,才使他失信於袁紹,從此深陷大牢之中,幾曾身死,後來呂布攻破袁紹都城,袁紹鬱鬱而終,田豐便在此時歸附了呂布。


    但他心念袁紹舊日恩情,不肯為呂布滅袁獻計,呂布也不為難他,隻讓他在安邑相府效力,這次出征曹操,才將他帶了出來,為此次征戰獻策。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時見他言之鑿鑿的神情,呂布沉思片刻,道:“好,就依先生之言,大軍後撤二十裏,五日後再來渡河。”


    大軍後撤的第二日,天氣突然轉寒,大雪紛紛揚揚,眼見沒有停止的跡象,直到三日後依舊飄飄灑灑,天氣異常寒冷,軍士兵將皆躲在大帳之中禦寒。


    呂布卻心頭火熱,此時終於明白了田豐的用意,因為早有探馬來報,曹操見呂布退軍,調轉兵馬,急攻函穀關,奈何關隘險峻,幾次未能攻陷,後來又逢大雪忽至,隻能罷兵迴營。而本來奔騰喧囂的黃河,竟在嚴寒中有了冰封跡象,許多淺顯之處已經結成了厚厚的冰層,足以被兵馬通過,本來是天塹屏障的黃河,竟成了坦途大道。


    呂布不由對田豐另眼相看,他竟能預測寒流將至,,可謂是神鬼莫測。


    曹操知道黃河結冰的消息之後,令大軍晝夜不停的碎冰融冰,但又那裏來得及,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之下,打碎的冰層迅速結合,不到片刻,又連成了一體,隻因碎冰犬牙交錯,反倒更加牢固了,而且黃河防線漫長,又豈是人力所能破壞?


    五日後,呂布率領大軍兵臨黃河,果然見黃河已經結冰,厚厚的冰層異常堅固,斥候在上麵如履平地。


    呂布大喜過望,命大軍將牲口草料鋪在冰層之上防滑,引大軍踏冰而過,雖有無數兵將在冰層薄弱處跌入了冰窟,但對比先前強渡黃河的損失卻是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


    而曹操的大軍顯然一時無法從弘農、函穀關一帶抽身,冰天雪地的也不能及時馳援,僅僅岸邊的寥寥守軍,根本無法對呂布的大軍造成威脅,呂布大軍鋒芒到處,皆都四散奔逃,呂布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成功渡河。


    呂布終於又一次踏足洛陽故土,雖然距離深度洛陽還有百裏路程,但此時過了黃河,大軍所到之處,還有誰人能擋?呂布成功渡過黃河之後,並不急於進攻,如今已經渡過了最大的難關,但曹操主力還未發現蹤跡,洛陽重鎮也必有重兵把守。況且大雪封路,大軍行動緩慢,尤其是攻城的巨型弩車更是難以運輸,隻能等著大雪消融後再做打算。


    大軍在河邊安營紮寨,又分兵趙雲兵馬兩萬,令他行軍函穀關,阻斷關中與兗州的聯係。而魏越的狼騎營則四處攻掠曹軍據點,摧毀其補給線路。


    曹操在得知呂布已經渡過黃河的消息後,驚坐在地,他雖然還有兵馬二十萬,遠比呂布的十萬要多。但他與呂布多次交鋒,深知並州軍的戰力。原本依仗黃河固守是萬無一失的,但怎奈天公不作美,讓呂布亂中取栗,再想阻止已經是鞭長莫及了。


    半月之後,冰雪消融,趙雲領兵在行進虎牢關的途中,遇到曹操大將許褚的阻截,兩軍大戰難分勝負,一時相持在洛陽北郊。


    這日呂布趁著天色晴好,領一隊兵馬查看地形,在邙山腳下,見無數流民衣不蔽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見呂布兵馬路過,皆露出驚慌神色。呂布不由黯然神傷,曾經富庶的都城民眾,竟然成了這般模樣,可憐天下百姓深受戰亂之苦,不得有片刻安穩。


    這時一個蒼老無奈的歌聲遠遠傳來:“扯一條爛皮襖哎,上頭虱子多,搭到牆上曬起來,狗把皮扯破,世上的可憐人多,哪一個活像我。”


    歌聲蒼涼悲切,道盡人生的無奈與悲哀。


    呂布尋著歌聲上前,隻見唱歌之人是一名老者,年渝花甲,一身破舊衣衫,隻是堪堪遮住了身體,麵黃肌瘦,骨瘦如柴,似乎僅以皮包骨架,顯得搖搖欲墜。


    呂布不由心中大慟,詢問道:“老丈何以如此悲切,何不見家人相伴?”


    老者花白了胡須,聞言冷漠相視,淡淡道:“天道無情,我的家人早就喪生在戰火之中,隻剩我這將死不死之人苟活於世上,便是要看看這該死的朝廷,要落得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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