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確實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兩個本來毫無交集的人可以由一頓簡單的午餐發展出一段恆久的關係。道理講了很多次，可乾蕾向來不是能聽得進去道理的人，她有她自己的道理，同時還奉行一套投機卻又自洽的邏輯。被喻沐楊拉到一邊的時候，蕭席仍有些恍惚，然後看到喻沐楊皺著眉，扭頭去看疾馳而過的車，似乎囁喏了一句什麽，隻是聲音很小很小，顧慮著蕭席正在通話。像有人在心上最柔軟的地方戳了一下。蕭席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隻好學著小時候媽媽的動作，一下一下幫喻沐楊順順後背。喻沐楊遲鈍地看向他，蕭席這才注意到，喻沐楊的嘴唇都開始泛白了。“還難受？”蕭席問。見喻沐楊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蕭席稱謊，匆忙結束了和乾蕾的通話，低下頭問他：“需要去醫院嗎？”喻沐楊連連搖頭否認，蕭席扶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先上車再說。這是蕭席第一次主動掛斷媽媽的電話。.喻沐楊不知道蕭席為什麽要讓他上車，不是過來取文件的嗎？拉開車門的時候，蕭席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他凝了屏幕一陣，隨後遞給喻沐楊一個抱歉的眼神，“是我的學生，大概是課題出了什麽問題。”喻沐楊趕快迴應：“是什麽樣的文件？我可以自己找出來，先迴公司等你。”“你找不到……”蕭席握著不停震動的手機，好像在請求他，“等我一小下就好。”喻沐楊就聽話地上了車，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來電的學生語速很快，似乎真的很著急，蕭席時不時“嗯”一聲，順手打開車裏的空調，緩聲說出總結了學生操作上的漏洞。“你總是過分注重單個組件的細節，卻忽略了整體的效能，本末倒置，粗心大意。”之後不久，這通電話就結束了。喻沐楊又開始感覺到餓意，還伴隨強烈的心慌，他抬起手，撫了撫心口，迫不及待想要迴去吃飯。“是什麽資料啊？”喻沐楊暗自催促進度。蕭席卻沒動，用琥珀色的淺眸看著喻沐楊，問他：“雨露期還沒結束？”“啊？”喻沐楊檢查後頸的阻隔貼，貼得很牢固，才推算日期，迴答說，“應該還有幾天。”“好。”蕭席突然靠近，頭停在喻沐楊的耳邊，喻沐楊的眼睛倏然睜大。“你幹嘛？”“喻沐楊，以後你可以找我幫忙。”蕭席的吐息全都撲在喻沐楊的肩頸，隔著襯衣布料，都像要把他燙傷了。喻沐楊不由攥緊手指，想也知道，蕭席的幫忙指的是什麽。可他不需要啊，至少他現在不需要，是蕭席會錯意了。“等一下，”喻沐楊抓住蕭席扶著他肩膀的那隻手臂，“我……”“你怎麽了？”蕭席的另一隻手已經掀起阻隔貼的一角，向遠退了一些，想要看清喻沐楊的表情。喻沐楊突然很舍不得蕭席遠離自己。哪怕隻有幾寸的距離，於他而言卻像一種古老又殘酷的極刑，從心髒傳來剝脫般的疼痛。“怎麽了？”蕭席的語氣輕了一些，怕他會覺得不好意思。喻沐楊抿著嘴，臉頰輕微鼓出一塊，顯得稚氣，和接下來的行為格格不入。他嘟囔著說：“你的……”蕭席鬆弛地笑了一下，大方地撕下抑製貼，雪鬆氣息填充了整個車廂。“這樣你會更舒服一點？”此刻的喻沐楊好像被劈成了兩半，理智告訴他要趕快跳下車，在對蕭席產生任何不切實際的期望之前盡快逃離。可情感卻將他的身體牢牢釘在座椅上，聯合著他的本.能，要他將錯就錯，享受當下。蕭席的信息素撫慰了他空蕩的胃與糾結的心，從容地填補他欲.望的溝溝壑壑，耳朵裏像是塞了兩團棉花，透過暖融融的棉絮，他聽到自己說：“是”。“稍微往前挪一點，”蕭席的手指點在他的脖頸上，“這裏。”喻沐楊順從照做，甚至背過去一些，好讓alpha更方便地行動。這天的空氣濕度很低，整棟大樓依舊忙碌，盡管已經晚上六點，地下停車場依舊鮮有人造訪。昏暗角落裏，臨時標記完成，愛意也如野草般肆意滋長。蕭席讓喻沐楊在車裏休息一會兒，自己戴好了抑製貼，下車去打電話。喻沐楊靠在頸枕上，望著站在車頭前麵侃侃而談的蕭席，頸後的腺體還滾燙著，甚至能感受到那裏的神經被刺激得一跳一跳。蕭席忽然側過頭，跟喻沐楊對視片刻，又低下頭思考。喻沐楊發現，盡管最近總是能見到蕭席，他也還是會為蕭席的一個迴眸而驚豔。怎麽可能不喜歡蕭席呢？那可是蕭席啊！覺得很累，他沉沉闔上眼睛，黯然歎息。就算重來一萬次，他也還是會擦亮火柴，奮不顧身地撲每一場華麗卻虛幻的火。因為他要快樂，因為那是蕭席。第11章 和蕭席通話的人是他的大學同學兼好友。年初的時候，好友從公司辭職，打算出來單幹。蕭席欣賞他的能力與膽識，往他的公司裏投資自己一半的積蓄，成為合夥人。近期公司已經完成注冊和產權登記，開始著手選址與招聘上的事。他們倆的聯係變得空前密切起來，蕭席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對方不僅從他那裏得到了啟動資金，還占用了他大量的空閑時間。更過分的是，祁明軒不僅不懂得感恩，反而得寸進尺，開始打電話來跟他分享一些私人動態，就比如現在。“周四有兩場麵試，你能幫我頂上嗎？我要去約會。”蕭席鐵著臉，“不行，那天我有課。”“我查過了，你周四下午沒課，兩點到四點，一共六個人。”蕭席忍無可忍，“……你不能換個日子嗎？”“你這話說的，你以為遇見個合適的跟你去菜市場買菜一樣容易？”祁明軒去意已決，“跟你這種不婚主義者沒啥好談的，我不求你理解，反正這次我覺得就是他了！”大一開始，祁明軒的每一任約會對象都是他認定的“就他了”，結果戀愛無數，離婚兩次，惹得兩個omega寧可忍受劇痛洗掉終身標記都不願忍受再跟他過一天……千帆曆盡，竟然還能對愛情抱有熱情，連蕭席都覺得他天賦異稟。“不行，”蕭席說，“下午兩點到四點是大部分人的工作時間，如果他連你的工作時間都沒辦法尊重的話，我勸你三思，不要光被他的外表吸引了。”“不是外表，這次還真不是看臉，”祁明軒的聲音軟了下來，語調裏滲透著溫柔，“就是……我覺得他是個合適的人生伴侶。”“你又再扯什麽……”“哎哎，你先聽說我嘛。我就是突然想通了，過去我一味地追求愛情，追求和誰‘來電’，可愛情嘛，來得快，去得也快。有時候我還沒來得及學會怎麽維係一段關係呢，愛情就已經燃燼了。”祁明軒真不愧是蕭席的好友，總歸有些想法能跟他共鳴。蕭席覺得祁明軒的這段話很中肯，愛情是靈光一閃的幸運，那之後便是漫長又煎熬的拉鋸戰。有些人把這場拉鋸也定義為愛情，其實不是的，愛情早就消失了，剩下的隻是對彼此的習慣與對自己投入的時間精力的不甘心。祁明軒能想通這一點，蕭席感到很欣慰，所以沒有掛斷電話。“可是，這次真的不一樣了，我不去考慮我愛誰，而是考慮我需要誰，我的日後的人生需要和怎樣的人一起度過？小啟雖然是服務員，但他可愛，機靈，充滿活力，對我的事業抱有好奇心。我不僅可以跟他分享我的生活，也可以把工作上的事情講給他聽，他也很樂意聽，我們兩個都能在互動中感受到快樂。”日後的人生需要和怎樣的人一起度過……蕭席下意識地望向車裏，看了一眼靠在頸枕上的喻沐楊，有一個古怪又瘋狂的想法瞬間溜進他的腦袋。還是有些失禮吧？喻沐楊不是什麽“小啟”，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脾氣。可是，喻沐楊似乎很依賴他，更確切的說，依賴他的信息素，那他對喻沐楊似乎也不是完全單向的利用。“嗬。”蕭席低頭自嘲，一不小心，他也被祁明軒的歪理帶跑偏了。“那就說定了，周四下午，你去搞麵試，我去搞對象！”祁明軒飛快掛斷了電話。蕭席握著手機，想追一條表達拒絕的信息過去，最終還是把手機收迴了口袋。.見蕭席打完電話，喻沐楊也下了車，讓蕭席快點找需要的文件。蕭席看向喻沐楊的表情裏帶了點無奈，喻沐楊又反應了一陣才意識到，原來沒有所謂的文件。隻有蕭席含蓄的關心。“……”喻沐楊摩挲著頸後，隔著阻隔貼，腺體依舊滾燙，“那，我請你吃飯行嗎，我餓了一天了。”“餓了？”蕭席語氣遲疑，“可以……”終於能吃飯了，喻沐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明媚起來，問蕭席：“你想吃什麽呀？”“都行，選你喜歡吃的吧。”說著，蕭席往車的方向走。“別開車了，晚高峰不好停，”喻沐楊餓得不行，顧不得跟蕭席客氣，主動提議，“吃火鍋行嗎？附近就有一家，冷氣開得足，肉也很新鮮。”“……行。”馬上就能吃到自己喜歡的食物了，喻沐楊格外開心，腳步都變快了，迫不及待地出了辦公樓，往臨近的一家購物中心走。火鍋店開在購物中心六層的外緣，位置不算黃金，又是盛夏，上座率不算很高，他們順利入座。喻沐楊動作熟練地點了一些自己喜歡吃的配菜，將手機推給蕭席，讓他點些想吃的。確認下單以前，喻沐楊慣性發作又掃了一遍菜單，才發現已點菜品基本沒什麽變化，隻是部分配菜變成了雙份。他為這樣的默契而暗自開心，抿唇笑了下，接過服務員送來的熱毛巾。再看蕭席，怎麽表情變沉悶了？喻沐楊故作輕鬆地問：“別告訴我蕭大教授平時都不吃火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