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是自從上次在臥龍山兩個藍白麵前出手後的第二次大活動了,不過這一次和上次不同,掌櫃體內的氣血已經基本養出來了,枯竭的身體也被充實的氣血所充盈,五髒六腑也恢複了活力,宛如新生。


    躺在馬車裏當鹹魚當久了,身子骨都鏽了,正好借此機會活動活動。


    在眾人的圍觀下,掌櫃將拳套模樣的月牙鏟套上:“做木工,首先要把自己當做工具的一部分,木匠者以木為料,木源大山,就地取材,一舉一動都要跟隨吐納運動,所謂運氣如山。”


    話音剛落,眾人眼中隻覺得掌櫃整個人一頓,似乎整個人都沉了幾分,掌櫃的胸口崩實,一口氣提起不放,原本下腳的位置憑空深陷幾分,掌櫃的本身不是壯碩的體格,但是此時掌櫃的給人感覺卻好似背負著一座巍峨山脈一般,整個人給人一種爆發式的飽滿感,就在眾人陷入這種錯覺感的時候,掌櫃的一口氣鬆開唿出,眾人隻覺耳邊聽到山風唿嘯,就好像眾人深處山中,而大山正在被金身巨人搬運飛奔,令人心跳加速。


    “吐納如風雷!”


    郭小道驚駭的看著掌櫃,一臉不可思議,迴想起自己還在村子裏的時候老郭對自己說的話——


    “臭小子,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就算是會武功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這點拳腳遇到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夠看!”


    “那你說真正的高手是怎麽樣的?”


    “真正的高手啊,那是舉手投足如搬運海,唿吸吐納如風雷翻滾的存在。”


    郭小道還記得老郭說這句話的時候麵露神往,他是第一次看到老郭露出那種表情。


    宛如朝聖。


    郭小道癡癡的看著掌櫃的,莫非,恐怕,這個家夥,真的是個高手?據說高手都是行事詭異莫測,那他教的那些東西,真的是絕世武功?


    不知道郭小道內心糾結的掌櫃一口氣唿出,緊接著倒吸一口氣,沉下身子,麵對那五根木料手臂飛快舞動,重複著出拳收拳的動作,快得打出一片殘影,這五根齊腰寬的樹幹上的樹皮宛如刀削麵一般紛紛炸開,飛舞上天,每一條樹皮都是兩指寬,根根飛散卻沒有一根斷開,乍一看宛如天女散花,若是撿起來仔細對比會發現這些樹皮居然連厚度都是一樣的。那個木匠學徒出身的野盜嘍囉看得如癡如醉,他從未想過如同蝦米一般刨木頭的活兒居然能做到如此大氣磅礴!


    很快,五根樹幹被刨了個幹淨,比起之前黑褐色的模樣現在淡黃色的外表看起來幹淨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眾人甚至能從刨去了皮的樹幹上看到反光,光潔的表麵甚至讓人想用手摸一摸。


    “唿——”掌櫃的喘了口氣,頗為不滿的看了看這五根光潔的樹幹,若是按照常理來說這樹幹刨皮是做得極好的,但是以當年和無心和尚合力製作木人巷的標準卻是差了不少,其中材料的原因占據多數,不過官道附近也就這一片小樹林,也沒地兒去找雪鐵木,那種木頭刨去外皮甚至都能看到類似金屬材質的鏡麵反光。


    接著是量尺。


    掌櫃的取下月牙拳套,拾起形同巨劍的碩大量尺,迴想起當年和無心和尚在木人巷,二人亦師亦友的情形,口中淡淡念出無心和尚當年的教辭:“丈量的不是距離,而是規矩!”


    隻見掌櫃的拖著重尺整個人橫拖著小跳兩步,沉重的開鋒尺在地上拖出兩道深深的拖痕,待最後一步落地之時掌櫃的一口氣繃緊,雙腳如兩根鋼針一般狠狠戳到地麵上,地麵沒過腳背!挺身起腰!那看上去其重無比的開鋒重尺居然被揮舞起來拉出一道道烏色軌跡,軌跡曲折多變,宛如遊龍盤走,而五根樹幹也逐漸統一成型,變成五根方塊狀的木料,最後掌櫃的猛地抬手,開鋒量尺劃出鋒利軌跡,攔腰砍向落在一起的方形木料中段,五節木料被截成雙手之數,不論是長度大小都根根相同,毫無異樣。


    眾人已經看呆了,這等威猛的動作居然是木匠活兒?這威勢若是衝人去的怕不是碰上不是被削成人棍就是變成漿糊。


    眾人不約而同的腦補想了想,整齊的惡寒抖了抖。


    沉重的落地聲,掌櫃的將開鋒巨劍一般的量尺貼著木料筆直頓在地上,每一節木料剛好和量尺上蝕刻的長度一致,然後穿起了兩隻彎月一般的鞋。


    這鞋說實話穿上去有種莫名的滑稽,就好像是大街頭耍把式的跑江湖的人所穿的道具,不過有了前麵兩個震人心魄的例子,眾人自然也不敢小看這雙鞋。


    “前麵看似大開大合,可實際上用的卻是巧勁兒,本身的作用不過是一個支點罷了,若無法站牢,你就會被恐怖的力道給拽飛出去,但是接下來卻是要費些力道。”


    掌櫃的這般說著,踩著彎刃尖鞋來到木膠跟前,眯起眼睛:“這世上什麽是最不講道理的?”


    掌櫃發問得莫名其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接不上茬兒,但是掌櫃的並不在意,自問自答般眯起眼睛接著說下去:“這世間最講理的,便是道理,有了道理,你便是立於不敗之地,任何人都無法將你擊潰,這便是道理,而這道理卻又是蠻不講理的,因為道理說不出口,更多的道理確是自在人心,就好似這木料,你眼中、心中,這木料該是什麽形狀,這就是你的道理,而對於這木料卻是毫無道理可言。”


    說著便沒了下文,腳如踩油一般一個晃身滑溜到木料之上,毫無花哨的抬足頓腳,身法詭異的遊走在木料周遭,速度奇快,但每一腳卻都給人穩重感和沉重感,這種令人錯愕的視覺錯覺看得眾人頭暈眼花,就好像同時有幾個掌櫃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不消一會兒,木料都變成了一個個長條部件。


    ……


    “怎麽?看你一臉不開心?學了我的畢生心血還不樂意?”


    兩個男子坐在山道上,一人披散著長發,身穿沉色長袍,另一人頂著鋥光瓦亮的光頭,身披青色僧衣,二人隨性而坐,確實不羈得很。


    “對啊。”長發男子迴答:“畢竟你這門手藝隻能修木頭,卻修不了道理。”


    二人望著青天白雲,看天空白衣蒼狗。


    “既然如此那便重新做個道理出來不就好了?”身披青色僧衣的和尚輕笑:“世間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言,所謂的道理不過是自在人心,從心便是道理。”


    “你把這手藝教給我會不會壞了規矩?”


    “安心,‘天工’乃是小僧自創,若你他日遇到有緣人傳度他人也無妨。”


    ……


    掌櫃的將木工的三件套收迴盒子裏,盒子通體木紋呈現孔雀尾羽般的紋路,整體渾然,若是不開蓋子甚至都看不到蓋子和盒子之間的縫隙,盒子整體用榫卯契合,完美無瑕,這盒子便是收納那木匠三件套的盒子,同樣也是出自無心和尚之手,看著盒子上大大的“從心”二字便是這套工具的名字,不過掌櫃的看著這二字頗有些鬱悶。


    “無心這家夥,就不能把從心二字橫過來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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