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府,閻君府邸。


    李誌成跪在地上,身子不時抖動著,結結巴巴地給閻君訴說著自己這冥城的所見所聞,說著還將袖子往臉上擦去,不知是在擦淚水還是汗水。


    閻君坐在極高的書案後,手裏拿著的案宗已許久沒有翻看了,幾盞綠色的蠟燭映在了他陰沉的臉上,他許久都未說一句話,隻是打量著李誌成。待到李誌成說完了話,整個房間便是一陣死寂。


    “無葉?”空蕩的房間裏,閻君的聲音低沉而陰森,他看著跪在下首的李誌成,皺了皺眉頭。無葉是誰他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李誌成說得一切讓他有些驚異,“你為何要跑到冥城去?”思索了許久,他緊緊盯著於同,緩緩開口,他說得很慢,他記得之前有幾次斷案都是無葉與李誌成一同去的,他們該是有很好的關係才是,閻君慢慢搖了搖頭,等著李誌成的迴答。


    “閻君明斷,小鬼與無葉本是相識的,且也一同查獲了幾起大案,但在查案過程中,小鬼便覺得這無葉總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又念在一同是為鬼道做事,便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李誌成緊緊爬在地上,眼睛微微轉了下,便說了起來,他將自己與無葉的關係說得很清,卻讓閻君覺得方才的疑慮似乎有些多餘了。


    “但也正是因此,小鬼也就與冥城的於同先生相識,他本就是鏟除鬼道為禍之鬼的功臣,況且又與小鬼意氣相投,一來二去……”說著他突然停了下來,畏懼地看了眼閻君,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但說無妨。”看他的眼神閻君便有些不耐,他急忙擺了擺手,示意於同繼續說下去。


    “小鬼……便有幾次,趁著公事……去拜訪於同先生。”依鬼道製度,陰府陰差不得因公徇私,很明顯在李誌成所說的話裏,他是違反了這條規定的,閻君點了點頭,想是明白了李誌成方才的拘謹,但也沒有準備去做追究,他隻是更為好奇李誌成接下來的話。


    悄悄看了閻君幾眼,卻見他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於同眼中閃過一絲喜意,接著繼續說了起來:“前幾日,我與於同先生約定去見他,討論棋茶之道,但是待我去了,便發現了先生的遺體。”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的神色也黯然了下來,“惟求閻君明斷。”說著便又擦了擦臉,然後便是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裏。


    “那你為何便確定此樁案情是由無葉做的?”李誌成方才的一舉一動閻君都看在眼裏,起碼在閻君如今看來,他該是沒有說假話的,隻是縱是如此,如何卻能斷定這些事情便是無葉做的呢?


    “迴閻君,我不確定。”李誌成的聲音帶了些哭腔,他搖著頭,無奈地說道:“隻是如今想起來,除了方才我與您說得這些事情,無葉此前從陰府辭差去了冥城找於同先生求取修煉鬼術之術,不告而別,而之後又是從槐山上獨自下來,下來後便直言是早已仙逝了一天之久的於同先生做的……此種往往,雖然小鬼念及舊情不願起疑,可個中事由,卻讓我無法決斷……”說到最後,李誌成像是忍不住心中的哀創,竟是哭了起來。


    閻君像是有些不解,他揉了揉額頭,蒼白的臉上更是露出了幾絲疑惑,看著跪在前麵的李誌成,他那般哭泣,該不會是作偽,隻是這事由到底是如何,他一時半會也不好決斷,更何況無葉的身份也讓他難以決斷。


    “你先退下吧。”他擺了擺手,跪著的李誌成弓著腰竄了出去。


    卻見李誌成自從出了閻君府邸的門之後,便是一臉嚴肅地朝著自己的住處馬不停蹄地走去,他走得很快,快到讓一旁的鬼物們都紛紛駐足觀看。


    “哐!”快速打開了門鎖,又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在整個屋子又是一陣漆黑的時候,李誌成像是軟癱了一般,無力地靠在門上,慢慢滑了下去。


    他歎了口氣,窩在地上,嘴裏喃喃道:“於同,真的死了嗎?”


    時間的輪軸劃到許久以前。


    經曆了在冥城背叛無葉、與無葉不告而別後,李誌成的生活也逐漸步入了正軌。他依舊是公房裏那個存在感不強且受其他鬼差輕視的那個鬼差,遇到了其他鬼差欺負自己的事,他隻是笑一笑,做出一副已然認命的姿態,然後便匆匆離去。


    但是,他真的已然認命了嗎?


    隻有他住處那唯一一個櫃子裏越來越少的鎖可以說明了吧。


    這一日李誌成如往常一樣,靜靜坐在屋子裏的凳子上,在一片黑暗裏,將自己曾經的一個又一個傑作瘋狂地拆開,他的眼裏,是一片怨毒的神色。


    “拆鎖,不如布棋局來得痛快。”這是個很熟悉的聲音,李誌成幾乎一瞬間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隻是上次那一件事已然做完了,這黑影又來找自己做什麽?畢竟自己終歸也隻是一個鬼道諸多鬼物裏最無能的一類罷了。


    “何事?”他有些不耐煩,拆鎖的手也並沒有停下來。


    “許你一樁大富貴。”黑影的聲音比上次和善了許多,也沒有那麽多冰冷了,聽著倒像是個很熟悉的鬼物,李誌成輕笑了幾聲。


    “於同先生,你為何總要來找我呢?”上次他被黑影引導給了無葉一些錯誤的建議,接著城主便覆滅了,他便隱隱知道了這幕後的黑手究竟是誰,隻是他沒想到,如今這於同已然敢用真聲與自己說話了。


    “喜歡你的性格,有點像,以前的我。”音落,屋子裏燃起了一支蠟燭,於同的身影也漸漸顯了出來,“如今我以真身見你,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麽大的誠意了吧?”


    “我也知道若是我不允,可能會死吧。”李誌成是膽小,但卻不蠢,他知道今日於同以真身來見自己意味著什麽,他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叫出了他的名字。今日之事,自己其實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隻能去做。若是不做,他清楚自己會是個什麽後果。


    “這富貴,該是有多麽大呀?”收拾了內心的不安,歸根到底,於同覺得可以讓自己做這件事情最大的依仗,該就是這樁富貴了吧。他看了眼於同,將手裏的鎖放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不如好好聽聽這樁富貴。


    “鬼道的判官,不知你意下如何?”於同坐在了他的一旁,仔細觀察著李誌成。判官在鬼道可以說是極高的官職了,僅在閻君、劉宇與孟婆之後,雖說判官眾多,但八萬裏鬼道,縱是需要更多的判官。


    李誌成一時間有些晃神,他像是沒有聽清楚於同的話,轉過了頭,緊張地看著他,隱隱有些手足無措,“你是說判官嗎?”方才他以為於同所謂的大富貴該是些鬼術什麽的,卻不料竟是官職,且還是判官,“我如何信你?”他自然有理由懷疑,畢竟判官之職,需得閻君親自任命才是。


    卻見於同並沒有向他保證什麽,隻是淡淡笑了笑,悠悠說道:“這樁富貴,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那便定會得到。”


    “若有萬一呢?”李誌成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於同,他不喜歡於同這種甚是自信的口吻,特別是這種極大的事情。


    “不會。”於同的手輕輕叩著桌子,發出了陣陣渾濁的聲音,這聲音有些刺耳,李誌成卻無心在乎,他隻是緊緊盯著於同,“這盤棋,我下了幾千年了,更何況,如今不還有更好的棋路呢?”他的語氣聽起來甚是輕鬆,但卻讓李誌成有一種莫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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