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就以為這些拙劣的手段能讓他知難而退,讓他整日龜縮在府上,不敢再出現在官家麵前嗎?


    要知道在官家死了親子,膝下隻有他這個養子時,他也是做過太子的。


    能順順當當長大靠的可不是官家的庇佑,是他趙承硯自己的本事。


    原他看不上麗妃,也沒想著跟雀兒爭什麽,而今倒是激起他的好勝心了。


    不就是討官家的可憐,且看看官家到底可憐誰吧。


    那麗妃正哭訴,見趙承硯毫無反應,一副要官家做主的模樣,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可還不等她抓住趙承硯的衣擺,隻才將挨著他。


    隻見趙承硯半闔著眼睛晃了一晃,順著麗妃的力道便一頭栽了下去。


    “咚”地一聲,這下是摔得實實在在。


    趙承硯受了傷的額角率先著地,嚇得麗妃驚叫一聲,而後便見他著地的那半邊臉慢慢有血滲出,緩慢而緩慢地染紅了趙承硯月白色的廣袖。


    “來人,快傳太醫!”


    一時間,殿內麗妃的驚叫、雀兒的哭鬧,官家喊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聲音亂哄哄的,腳步也亂哄哄的,雀兒被人抱走了,官家轉而去扶地上的趙承硯,一聲聲阿硯喚著。


    趁著被人七手八腳抬到榻上的時候,趙承硯睜開一條細縫看著不遠處的麗妃。


    她姣好的臉頰上多了一個巴掌印,眼裏的算計和防備都消失了,隻愣愣望著官家這個對她一貫溫柔的男人,看著他變了臉色,聽著他聲聲指責。


    “、、、、你是怎麽教的雀兒!朕一直覺得你端莊賢淑又不失活潑,教養孩子必然是好,可你都教給雀兒什麽!”


    “阿硯他惹你什麽了,叫你這樣挑撥他們兄弟間的關係!”


    背著人,趙承硯朝麗妃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來。


    你什麽人也膽敢來算計我,你視雀兒為珍寶,那我就能叫你再見不到雀兒。


    麗妃看懂了趙承硯的笑容,她瞬間就瘋了,竟推開官家朝趙承硯廝打去。


    “你還我雀兒!你還我雀兒!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隻要有你在,定害得我雀兒不得安生!我的雀兒才是太子,我是太子的阿娘!”


    周圍有奴仆女使護著,麗妃哪能近了趙承硯的身,官家也惱怒非常,登時上前又給了麗妃一巴掌,著人將麗妃拉下去,這才結束了鬧劇。


    官家氣得唿吸不暢,一旁的小奴正要來扶他坐下他也不肯,隻抖著手去捂趙承硯涓涓流血的額角。


    “都怪我識人不清,叫阿硯吃苦、、、、、”


    吃苦?


    那倒不至於。


    趙承硯閉著眼睛想,這算得了什麽。


    他不過是出出血換個清淨罷了,借著養傷的名頭又能幾個月不來宮中,也能叫人知道他這個大皇子也不是半點兒不得聖心的。


    值了。


    昨兒沒怎麽睡,頭疼又昏沉,趙承硯隻管睡過去,由著人替他擔心。


    官家身邊的太醫都是他的人,見他這幅模樣自然知道該怎麽替他說。


    趙承硯毫不擔心,飽飽睡上一覺,再醒來便見守著他的人換成了曹皇後。


    “這點兒小事還驚動了娘娘,都是我的不是。”


    曹皇後沒說話,叫女使扶著趙承硯起身,她親自伺候趙承硯吃茶。


    她四十出頭,鵝蛋臉,一雙鳳眼和趙承硯有五分相似,保養得倒是十分不錯,比之麗妃也不差什麽,隻她更多一些威嚴和氣勢。


    給趙承硯在背後墊了軟墊,叫人倚好了,曹皇後便擺擺手打發身邊的人出去。


    “我是你阿娘,你受委屈了,我怎麽能不來看看你。”


    阿娘?


    趙承硯看著曹皇後這雙眼睛,他兒時確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真當曹皇後就是自己的阿娘。


    小時候他也像雀兒那樣,整日想黏著阿娘,在地上摘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都要拿到阿娘跟前兒看看,想得她誇讚一句。


    可阿娘從沒有理會過他,隻是每天逼著他讀書習字,學各種各樣的規矩,若不聽話或是做不到,便要挨打。


    每天兩個小手心子都要打得紫紅紫紅的,腫得都蜷不起來,然而不論多痛,翌日還要天不亮就起身,拿起筆寫上二十張大字。


    說來曹皇後除了對他嚴加要求,也沒有苛待過他,她隻是不愛別人的孩子罷了,左右是死是活都和她無關。


    趙承硯對她也談不上恨,隻是聽這聲兒阿娘,多少覺得有些諷刺。


    “多謝娘娘關心,孩兒不曾覺得委屈,娘娘來或不來,受傷的地方總會結痂愈合,今兒鬧這一通,孩兒倒是要先恭喜娘娘了,膝下又多了太子可以養育。”


    曹皇後被趙承硯的話噎了一瞬,也不吝說得直白些。


    “官家確將雀兒抱來我宮中,隻是阿娘心裏有你這個孩子了,便是養著雀兒,也不能當雀兒是自己的親子看。”


    這話真叫趙承硯惡心,他不悅地蹙了蹙眉。


    “娘娘何必如此,您是皇後,便是您不親自養著雀兒,您也是雀兒的娘,誰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


    “而我不過是個多餘的,何來本事入娘娘的眼,娘娘打十多年前就是個清醒的人,而今是怎麽了?”


    曹皇後想抬手撫一撫趙承硯受傷綁著細布的額角,也叫他躲了去。


    “看來你真是恨了我了。”


    曹皇後黯然收迴了手,便是傷心背也挺得直直地,不見她低頭愧疚的樣子。


    “孩兒不敢言恨,隻是明白娘娘到底想要什麽而已。”


    “娘娘想要的是一個聽話的、識時務的孩子,但孩兒不是,孩兒隻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在您眼裏十分滑頭的人。”


    “而今孩兒也不想旁的,隻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罷了,做不得娘娘的左膀右臂,孩兒也保證不會壞了娘娘的大計,娘娘安心養著雀兒吧。”


    曹皇後是個心中有溝壑,十分有抱負的女人,比優柔寡斷的官家更適合做官家。


    官家是個沒甚心眼的,不多的心思全用來防備人了,原先太後在的時候政務大半都是太後把控,太後沒了便是曹皇後。


    但呂夷簡呂相可不是那好相與的人,太後執政時他製衡太後,而今換作曹皇後亦不見他手軟。


    官家夾在中間倒是無知無覺,朝中且叫兩黨攪動風雲,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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