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內殿門口各站一邊,調動所有感官,捕捉黑夜裏每一絲可疑動靜。


    風吹樹葉,夜露滑落,鳥雀夜鳴……今晚似乎風平浪靜,不會再發生什麽了。


    樂輕顏站在北城門的城牆上垂眸往下看。城門大開,但無一人走出,隻有幾人挑著扁擔從城外走進城內。


    鍾堯站在他後麵問:“三爺,你怎麽選了這裏來守?這兒多安靜,能出什麽事。”


    樂輕顏看著一個推板車的青年走進城門,心下安定些許,道:“那群百姓大多藏在城北,守在這裏豈不最好?”


    奎州的人,進城了。


    “上次迴去我在侯爺書房中見到了一名戴黑色兜帽的男子,你認識麽?”樂輕顏狀似隨意問道。


    鍾堯支著下巴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他走近樂輕顏,扭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附近偷聽才壓低聲音說:“我有次無意聽到侯爺與那人在談話,聽到侯爺叫他先生。”


    樂輕顏先是一愣,然後狐疑問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鍾堯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在侯爺身邊走動,後來因為笨手笨腳才被調開了……我跟其他人關係好,大家私下裏也會多嘴聊聊,一來二去的就什麽都知道了。”


    樂輕顏嗯一聲,心底保留幾絲疑惑,繼續問道:“他們都談些什麽?我上次似乎打擾了他們。”


    這一次鍾堯更加謹慎,扭頭看了好一會兒道:“三爺,我跟你說的話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趙青帆對於侍衛的管理似乎不太過關,很多私密信息都能通過侍衛的嘴傳出去。鍾堯年紀小,更是藏不住話,人家問什麽他就答什麽,絲毫不懷疑對方是否另有企圖。


    樂輕顏暗自心想,好在他的暗衛嘴嚴,雖然他們私底下也會聊八卦,但絕不會把內部消息傳到外麵。


    “那……”樂輕顏打算細問,想起一件事卻突然哽住,像是被掐住了喉嚨。


    既然侍衛的嘴如此漏風,為何溯月沒打聽到一點消息?


    莫非真像溯月說的那樣,黔州城並不在他們的掌控之內,除了趙青帆外,城內還有另一股勢力?又或者是……溯月叛變?


    樂輕顏皺著眉,不願意相信後一個想法。一是因為他相信溯月的忠心,二是因為溯月的出生入死他都看在眼裏。


    那麽另一股勢力……等等,還有一種可能。


    這個想法讓樂輕顏脊背發涼,好在他習慣麵無表情,此時臉上並沒浮動出其他情緒。


    趙青帆為人謹慎,如同老狐狸一般狡猾,他不可能允許自己的侍衛如此嘴多。哪怕是十歲孩童成了他的侍衛,他也絕對會將那人訓成極其嘴硬的死士。


    鍾堯是真的藏不住話……還是一直在裝模作樣?


    思及此,樂輕顏後退一小步,裝作看城門般與鍾堯拉開距離。


    “三爺想說什麽?”鍾堯湊過來。


    樂輕顏平靜道:“沒什麽,就想說那你真信任我,什麽都願意跟我說。”


    鍾堯哈哈笑道:“三爺,侯爺喊你賢弟,那你就是我們自己人,跟自己人說話需要懷疑什麽?”


    樂輕顏勾了勾唇,道:“是侯爺抬舉我了。”


    鍾堯說了一句怎麽會,然後繼續上一個話題:“有一次我從書房前走過,聽到那個兜帽男子跟侯爺提起了冀王,我覺得,那男子肯定跟冀王有關係。”


    樂輕顏不敢確定鍾堯是不是在裝樣子,也不敢確定自己此行是否暴露,不論如何,他現在都必須更加謹慎。


    “冀王?”他故作驚訝道。


    鍾堯肯定點頭:“對,就是當今聖上的大哥,封地西北的冀王。”


    上次顧陌辭喝醉時身上掉下了那條布帛,從那時起樂輕顏就開始注意冀王動向,他本就懷疑此次黔州事件有冀王的手筆,如今聽了鍾堯不知真假的話,他更加懷疑昌寧侯與冀王之間有數不清的牽扯。


    “你知道的倒挺多,侯爺他曉得你知道這麽多麽?”樂輕顏似笑非笑道。


    如果說眼前的鍾堯是在偽裝少年心性,那他的真實任務肯定是監視他,隻要他有一點可疑動作,都會被鍾堯傳去趙青帆耳裏。


    可是趙青帆為何如此?是不信任他,還是……


    他已經暴露了?


    “侯爺知曉我腦子靈活,但我確實笨手笨腳,不適合跟在侯爺身邊。”鍾堯說著說著還歎一口氣,似乎很遺憾。


    樂輕顏抿著唇勉強一笑,垂眸見一位駕著牛車的青年進城之後,眯著眼抬頭裝作看日頭,道:“晌午了,迴去吃飯。”


    “好。”鍾堯說道,跟在樂輕顏後麵走下城門。


    兩人走出一段路,樂輕顏突然道:“你等一下。”


    鍾堯依言站在原地,樂輕顏三兩步走到城牆下站著守門的守備軍麵前,大聲道:“我與鍾堯統領迴去用飯,勞煩諸位兄弟在這裏仔細守著。若有刁民不識抬舉,直接動手。”


    “是。”守備軍道。


    樂輕顏點頭,轉身往鍾堯那邊走。途中經過那位駕牛車的青年,他極快極低聲地嗯了一句。


    鍾堯主動走近樂輕顏,道:“三爺好認真,侯爺知道了肯定會欣慰的。”


    樂輕顏道:“侯爺之前交給我的任務我沒能做好,心中已是十分愧疚。此次若再不把握好機會,侯爺定會大發雷霆。”


    “哈哈哈哈,三爺在說什麽笑話。”鍾堯笑道。


    兩人一路走遠,身影消失在城北。與此同時,藏身在一條巷子的十餘位百姓摘下頭上的草帽,迅速繞到城牆附近,將混不知事的守備軍敲暈,綁手腳塞住嘴之後抬進了一家空無一人的酒樓。


    不過半個時辰,北城門的守備軍已全數被替換。


    離城門不遠處有一座大戶人家的府邸,原府的人都離開了,破敗的庭院失去往日繁華,任誰來都要歎一句榮華已逝。


    花園殘敗不堪,遍地野草,紅木秋千也被折斷,焉焉掉落在地。一棵樹幹斑駁的大樹生在牆邊,樹冠是少見的蔥鬱。


    “那些是什麽人?”樹葉間藏著兩個人,這兩人身形削瘦,一同眯著眼往城門看。


    “不管了,先迴去報告。”其中一個人道。


    兩人一同跳下枝幹,雙腳落地時沒有一點聲音。


    “快……”沒等一句話說完,兩人一同栽倒在地,顯然是被人打暈過去了。


    溯月從樹幹後麵走出,皺著眉去看地上的兩個人。半晌,他扭頭對隨從道:“你們兩個把他們帶迴玉莊,剩下的人去查清他們的來曆。動作要快,其他的等主子吩咐。”


    “是。”隨從們立刻行動起來。


    溯月看著被帶走的兩人,總覺得心中不安。


    他們現在太過順風順水,辦的事情樣樣順利,昌寧侯真的什麽都沒察覺?這一切會不會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溯月忍不住去想最壞的結果。


    翌日,顧陌辭坐在顧複麵前,伸手去果盤裏拽葡萄吃:“皇兄的美酒呢?”


    顧複笑著起身,去內室拿來一個銀製酒壺:“不誆你,美酒在這。”


    顧陌辭盯著顧複手中的酒壺,細長的壺嘴在他的酒杯上停留,壺身傾斜些許,深紅的酒液流進酒杯,刹那間酒香四散。


    “這是我封地裏一戶經商的大戶人家贈的。”顧複道,把酒杯推給顧陌辭,“就是想跟神武將軍結親的那戶人家。”


    顧陌辭端起酒杯,先是在鼻前輕嗅,然後微傾酒杯,細看了酒的顏色,最後才端到唇邊一飲而盡。


    “好酒。”顧陌辭放下酒杯,“這是西夷的葡萄酒吧?”


    顧複點頭:“嗯。那戶人家的商隊去西夷賣貨,迴來時帶了一些葡萄酒,碰巧他們家大小姐有事求我,我就跟著沾光,分得一壇。”


    顧陌辭倒了一杯酒,想起上次自己拒絕了顧複的提議,覺得有必要說一下自己的原因:“皇兄,不是我不幫你,隻是安之的婚事我不能做決定。”


    提起樂輕顏,眾人都會道一句文武奇才。他十六那年以一篇長賦得到了明德帝的青睞,從此成為東祁近百年來最年輕的文舉狀元郎,世人稱之“文曲星”。


    這麽一個文采斐然的人,本該高調入翰樂,但他在那一年答應了明德帝的指令,成了他太子顧陌辭的侍讀。


    侍讀的以後會怎樣?新皇登基後若念舊情,給他個一官半職助他衣食無憂便可。若不念舊情,讓他迴府繼續做公子哥也無人會多言一句閑話。


    那時候誰都沒想到樂輕顏會參加一年後的武舉,也沒誰想到他能再拿下武舉狀元。


    當時樂輕顏可謂是風光無限。他騎著高大的駿馬走過街市,最後停留在顧陌辭麵前。


    他說,殿下,我迴來了。


    身著紅袍的少年眉間洋溢著喜悅,臉上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


    顧陌辭登基那天,樂輕顏單膝跪在他麵前,說:“陛下,臣願沙場點兵,馬革裹屍還。”


    後來,文曲星被武曲星替代,本是入翰樂的人上了疆場。所有人都知道他長劍彎弓安四方,鮮少有人記起他也曾吟詩作畫少年郎。


    “皇兄,我知道這樣子你會為難,但我不能讓安之也為難。”顧陌辭說道,又喝了一杯酒,“他說過他不想娶妻。”


    他問過樂輕顏為什麽放棄做文官,樂輕顏隻是笑,不迴答。


    但他總覺得,答案跟他有關。


    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麽,他都會盡量幫他擋掉他不喜歡的事。


    顧複愣了一下,然後大笑:“好好好,我迴絕就是了。隻是讓你跟神武將軍說說,給他們安排個見麵時間,又不是賜婚。”


    他頓了頓,又道:“說實話,若他們執意要結親,還真有點門不當戶不對。”


    樂輕顏的父母早亡,現任兵部尚書是他的叔父,樂家在荊都也算高門大戶,隻看他的出身,就不是普通大戶能比的,更別說他本人還是大將軍了。


    顧陌辭笑了笑:“安之不在乎門第,若他真喜歡,農戶家的女子他也會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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