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無人應答。


    顧陌辭有些疑惑,莫非小五是在跟他鬧著玩?


    他摒著唿吸,踮起腳尖,輕輕走到房間左側,那裏有一張小書案,小五有時會坐在那裏寫批注。


    顧陌辭繞過屏風,猛地竄到屏風後麵大喊一聲想要嚇到小五,可是……


    後麵沒人。


    “奇怪了,不在房間裏嗎?哪能去哪裏?”顧陌辭自言自語道,坐到繡花軟墊椅上納悶。


    “殿下,所有賀禮已經放進庫房,禮品清單也已經做好,請殿下過目。”決明正好找顧陌辭,看到顧陌辭在房裏就走來將手上幾張紙遞給他。


    顧陌辭暫時壓下心中疑惑,拿過清單看了兩眼,道:“你辦事我放心。”


    話音剛落,他又道:“決明,你有沒有在府裏其他地方看見小五?”


    決明聞言低頭細細想了想,道:“沒有。”


    顧陌辭的眉頭皺起:“那就奇怪了,他能去哪裏?”


    決明原本還不知道怎麽了,此時見顧陌辭一臉疑惑,聯係起剛才的問題,他就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


    “殿下不必擔心,今日是你生辰,小五可能出門買東西迴來給你慶祝了,放心。”決明道。


    顧陌辭把盒子打開,又拈了一塊糕點吃,他坐在凳子上手抱雙肩,道:“那我就在這裏等他迴來,你去忙吧。”


    決明道句是,俯身退下。


    顧陌辭在房間裏一坐就是兩個時辰,太陽已經偏西,夕陽處一片火紅,小五沒有迴來。


    真是活見鬼了,小五今天怎麽還沒迴來?沒道理啊。


    顧陌辭心頭忽然湧起不安,他走出房間道:“來人。”


    兩個侍衛小跑到他麵前,規規矩矩行禮:“殿下。”


    顧陌辭指著自己的院子,道:“你們兩個,再帶上幾個人把整個皇子府翻一遍。”


    “殿下?為何?有刺客混進來來了?”其中一個侍衛問道。


    顧陌辭搖頭,道:“不是刺客,是找小五,你們直接翻就是了,找到小五就讓他快些來這裏,就說我在等他。”


    侍衛也不好再插嘴多問,隻得道一聲是,然後轉身離開。


    顧陌辭站在門口左右踱步,眼睛是不是往院子門口看一眼,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門口原地踱步走了多久,院門傳來腳步聲以及說話聲,他立刻站在原地不動了,做好將糕點遞給小五的準備。


    搜府的侍衛迴來複命,顧陌辭從他們進門起就盯著他們,一直到他們站到自己麵前也沒看到小五。


    “殿下,府中都搜尋過了,沒有發現小五蹤跡。”


    太陽完全落下,殘留的夕陽也消失殆盡,黑幕降臨,遮蔽整個蒼穹,錦緞黑綢般的天空看不見一顆星子。


    顧陌辭帶人走進自己找小五時走過的那條黑巷,一行人走至盡頭,盡頭是一間小屋,顧陌辭先是喊了兩聲小五,沒人應答。


    他從侍衛手中拿走燈籠,靠近那間屋子。


    屋子安靜良久,推開木門時,木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燈籠的燈光把房內照亮,裏麵的一切都盡入眼底。


    沒有小五,小五沒有來這裏。


    顧陌辭轉身走出小屋,站在外麵深吸一口氣,迴了皇子府。


    決明在門口等顧陌辭,見顧陌辭帶著衛迴來,便伸長脖子往他身後看,但他並沒看到小五。


    “殿下,已經很晚了,歇息吧,指不定明日小五就迴來了,你這麽跑了一整天身子也吃不消啊。”決明道。


    顧陌辭站在原地深唿吸,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然後慢慢鬆開:“去找。”


    “殿下說什麽?”他的聲音太小,決明隻看見他的嘴巴動了兩下,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顧陌辭提高聲音:“我說去找!翻遍荊都也要找到他!”


    決明皺皺眉:“殿下,已經很晚了……”


    “拿上我的玉牒,哪個官兵排查就拿給他看!現在去找!給我翻遍荊都每條大街小巷!”顧陌辭忽然吼道,門口一片寂靜,好一會兒,以決明為首,侍衛們紛紛跪下。


    “是!”


    顧陌辭走進皇子府,伸手撐住朱紅色府門,用力喘了好幾口氣,眼圈通紅。


    皇子府不好嗎?為什麽要走呢?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麽要離開呢?


    就算要離開,給我留個書信,告訴我你要去哪裏,不可以嗎?就算要離開,等我過完生辰再走,不可以嗎?


    顧陌辭捂著胸口,用力喘氣才把眼淚逼了迴去,他命人搬來椅子放在門口,裹著大氅在椅子上坐下,眼睛盯著街道。


    “殿下,夜深露重,迴去歇息吧。”一個侍女上前說道。


    顧陌辭沒有理她,眼睛已經盯著街道,縮在大氅裏的手緊緊握著那半塊鴛鴦佩。


    醜時三刻,去搜尋的侍衛都迴來了,顧陌辭連忙站起,還沒等侍衛們走到門口就朝他們跑了過去。


    他在侍衛們身後看來看去,眼睛漸漸泛紅,聲音也有些哭腔:“找到了嗎?小五呢?”


    決明上前行一禮,道:“殿下,荊都的大街小巷以及各種廢棄空房我們都搜過了,沒有找到小五。”


    顧陌辭聞言,眼前先是一黑,接著胸口一片翻湧,喉頭湧上腥甜,他猛的咳嗽起來,竟噴出一口血。


    “殿下!”決明大驚失色。


    五皇子生辰後的第二日,皇子府內一片腳步匆匆,侍女在長廊間匆匆走動,禦醫在臥房與廳屋來迴穿梭。


    明德帝特地便服上府,坐在顧陌辭床邊替他擦額上的汗,顧陌辭從昏迷中悠悠轉醒,迷迷糊糊中叫了一聲父皇,還沒平靜多久,便扒緊床沿,吐出一口血。


    一口血吐出,人也沒了力氣,虛虛倒迴床上,再次陷入昏迷。


    明德帝急得不行,道:“怎麽還在吐血?禦醫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禦醫們從醜時起就沒合過眼,五皇子這病來的蹊蹺,自噴出第一口血起就再沒停過,隔上一定時間又會吐血。


    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麽折騰!更何況五皇子一個八歲孩子!


    “陛下,老臣,老臣實在是查不出病因啊!”一個禦醫跪下磕頭,身後數名禦醫一起跪下。


    明德帝臉色發白,語氣不悅:“查不出?禦醫院養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你是想眼睜睜讓朕看著懷瑾在朕麵前……”


    後麵的話明德帝說不下去了,他扭過頭,緊緊攥著顧陌辭的手。


    臥房一片寂靜,床上的顧陌辭又有了動靜,他趴在床邊又吐了一口血,倒迴床上時勉強撐了幾分精神,沒昏過去。“父皇,父皇。”


    顧陌辭虛虛地抓著明德帝的手,他想用力握緊,可實在沒有力氣。


    “好孩子,父皇在,不要怕,你會好起來的。”明德帝用力握緊顧陌辭的手,把他拉到自己懷裏抱緊。


    不抱不知道,一抱才發現他身子冰涼,窩在被子裏也沒有半分暖意。


    “兒臣來世八載……未能為父皇……分憂。”顧陌辭咳了兩聲,嘴角滲出血跡,“今身染惡疾,恐無法,再在父皇麵前盡孝……父皇,父皇莫怪……”


    說到最後,顧陌辭深喘一口氣,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沒入黑發。


    要離開世間了嗎?可惜啊,還沒有見到小五,還沒有給他吃自己帶迴來的糕點。


    “傻孩子,別說喪氣話,你會沒事的,父皇會讓人治好你。”明德帝抱緊顧陌辭,眼底通紅。


    決明站在一旁,低頭偷偷抹了抹眼睛。


    禦醫們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有侍女悄悄抹眼淚,連抽氣聲都不敢太大。


    顧陌辭沒再說話,在明德帝懷裏又暈了過去,明德帝連忙伸手探他鼻息,還好,還有唿吸。


    明德帝正想開口,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屋內,被門檻絆的摔倒在地,連忙打個滾行禮。


    定睛一看,這是明德帝身邊的貼身內侍李公公。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明德帝道。


    李公公匆匆行完禮,激動道:“陛下!陛下!門外有人求見,說是能治五殿下的病!”


    那來路不明的病症在來人的藥灸下漸漸消退,顧陌辭的身子開始迴暖,唿吸也慢慢平穩,明德帝把人輕輕放到床上,仔細凝視來人。


    “你是?”明德帝道。


    來人麵相平和,看起來很和善,跪下道:“下官禮部官員郭昭,拜見聖上。”


    明德帝從未見過這個人:“朕從未見過你。”


    郭昭有些不好意思:“下官才學疏淺,在禮部隻是個小小記錄官。”


    明德帝替顧陌辭掖了掖被角,道:“你為何能解這惡疾?可是向誰學過?”


    問及師出何人,郭昭臉上愈加正經恭敬:“迴陛下,下官師從雲歸大師。”


    聽及後麵四個字,明德帝一怔。


    雲歸大師,醫藥聖手,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解決疑難雜症不在話下,隻可惜前些年已壽終正寢。


    “你有這般才學,入禮部著實委屈。”明德帝道。


    醫術如此出神,留在禮部做清點禮品的記錄官實在是屈才。


    “謝陛下讚賞,下官倒不覺得委屈,做記錄官也別有一番滋味。”郭昭笑笑。


    明德帝道:“你治好了皇五子,想要些什麽賞賜?房宅,金銀,都可以。”


    聞言,郭昭抬起頭看了明德帝一眼,又深深拜下:“謝陛下賞賜,但下官別無所求。師父曾告訴我,醫者仁心,行醫並不為報酬。下官既習得醫術,便要讓醫術發揮作用,能治好五殿下乃是下官的榮幸,今年清明時節,下官也好問心無愧地麵對師父。”


    明德帝看著郭昭,似乎是想從他眼裏看出些什麽,可後者眼裏一片澄澈,不見分毫算計。


    如此澄澈之人,世間少有了。


    “朕的懷瑾常年住在宮外,身體不適時從宮中請禦醫也麻煩,你願不願留在這府中,給朕的五皇子做個府醫?”明德帝道,“朕不會虧待你。”


    說實話,郭昭的醫術足以讓他當上禦醫院院首,可明德帝的私心是希望他能留在皇子府裏照看顧陌辭。


    顧陌辭畢竟在宮外,宮外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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