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混蛋終於離開了,因為岸邊的軍艦離開了很多——這讓伊斯特暗自鬆了一口氣,但這也使得他強自壓抑的傷痛與疲倦再也壓抑不了了,強行透支的體力更是抽空了他的身體。


    伊斯特從未覺得自己的唿吸聲這麽粗重,就像拉風箱一樣,鮮明得完全無法忽視。


    一陣猛烈的腥甜湧上喉頭,黑暗精靈終於抑製不住的咳了幾聲,一股泛黑血跡溢出泛青的嘴角,沿著下巴的曲線蜿蜒而下。泛黑的血跡流淌在黑色的肌膚上,一時之間倒也難以分辨。


    熟悉的、濃烈的鐵鏽味,真是刺激殺戮*的味道……


    肺就像要破掉了一樣,就連通過肺部的空氣也如同利刃劃得他生疼。


    隻是伊斯特早已忘記正常人疼痛時是什麽反應了,或者該說,他已經習慣了——即使那是強迫自己去習慣的。


    無論怎樣,他沒有資格抱怨,更沒有資格流淚。眼淚是弱者才有的東西,作為黑暗精靈族的一員,“淚”這個詞不該出現在他們的字典中。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去習慣各種傷痛,各種磨難,不管那是不是他所能擔負的,無論那有沒有超過他的能力範圍、是否有致命的危險。


    卓爾一族的殘酷訓練鐵血教育不會讓黑暗精靈有感受疼痛和流淚的時間,他所能做的也隻有完成任務的匯報工作並接下另一個任務之後,退到家族無人的一角獨自沉默的包紮傷口,不會有人給他足夠的養傷時間,他唯有帶傷去完成下一個任務。然後,也許是未增添任何新傷口;也許,是帶著更嚴重的傷口迴來……


    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使黑暗精靈逐漸習慣了傷痛的感覺,他可以無視身上大多數的傷口繼續戰鬥,直到倒下。隻是在那之前他會將自己弄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但當到了他可以完全無視受傷身體的抗議的時候,他已經很少在任務中受傷了——隻是,從某種方麵來說,這或許是個悲哀。


    厚重的烏雲緩緩飄開露出了銀月,清冷的月光撒到地麵上,並不明亮,卻也足夠令海軍們看清自己這一晚上所麵對的那個強大而兇殘的敵人了。


    那個身著一身黑色皮裝的黑膚男人渾身浴血倔強的立在那兒,一頭白發與銀月交相輝映,卻並不讓人覺得美麗,隻覺得冷得刺骨。由他身上發出的衝天煞氣仿佛肉眼可見,那由恐怖血眸中射出的冰冷目光桀驁不馴,犀利狠決,似乎可以穿透人心,直接將人凍成人柱。


    他手中不反射一絲光芒的黑色匕首滴答、滴答往地上低落著血液,一下一下叩在海軍們心中,一時間竟然無人接近。


    伊斯特就這麽與一群海軍對峙著,不閃不避,神情莊嚴而輕蔑——即使這樣下去的結局隻能是戰敗而亡,但不要指望一個卓爾精靈族的武者在戰場上向人類的對手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妥協!


    即使妥協可以換來生機——但伊斯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死亡——即使麵臨的是死神,他所堅守的精靈獨有的驕傲與尊嚴,也絕對不容褻瀆!


    沒有人看得出這個黑暗精靈已是強弩之末。又有誰會相信這樣一個殺神已經到了極限?


    伊斯特冷眼觀察著圍著他卻不敢接近的海軍們,不甚在意的伸手抹去嘴角血跡,目光絲毫不變,似乎重傷者並不是他而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家夥。甚至他的嘴角還露出了一絲隱隱笑意——如果這讓任何一個認識他的人見到,想必都會被嚇到張口結舌吧。


    這個笑容卻不知道是為自己斷後成功,夥伴們成功的離開這個島的;還是隻是在嘲笑自己。


    紅發海賊團已經離開了,無論他們之後能不能安全逃離海軍追捕都和他無關——即使他有欠他們的也在這次戰鬥中還清了不是嗎?


    即使他們並不是那麽信任他,即使他們沒有真正的接納他將他視為真正意義上的夥伴,那又有什麽關係?他從未在乎那些。


    他並不在意其他人怎麽想——或者說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但他畢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無視,他還是有在意的東西的,雖然他一直不願意承認這點。因為一旦承認,就說明有了弱點。


    他不能擁有弱點……擁有弱點的人,太容易失敗了。


    就好比現在……他終究是輸了吧?


    無論是在幽暗地域還是現在的世界,從來沒有真正出現過他所期望的存在吧。他最早的信仰在利益麵前毫不猶豫的拋棄了他,而他第二次所選擇的那個人類——那個年輕的紅發船長,不也是在海賊們的猜忌之後問出了那樣的話嗎……


    [你……真的沒救他?]


    [你真的無心嗎?……黑暗精靈都是這樣的嗎?]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在意的。


    但也許他高估自己了。


    也許是每個頂尖刺客都看透了生死,麵臨絕境之時,也能坦然接受,就連即將發生在眼前的厄運,都覺得是理所當然?


    也許吧。


    他已經多活了好幾年了,本來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前的那次獻祭儀式中就該消失了的。


    ——那麽也許就這麽死去也沒什麽不好。


    這個念頭忽然劃過黑暗精靈混沌的大腦,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伊斯特不想跑了,也不想再戰鬥了,他忽然覺得並沒有意義。


    他終究不是神,即使戰鬥力超出常人,但也無法做到以一人對萬人。


    胸腔像被熾熱的火焰灼燒著,火辣辣的劇痛隨著唿吸節奏不斷攀升,每次唿吸都像是一次酷刑,讓黑暗精靈隱隱有種*就要爆開了的錯覺。


    伊斯特模糊的思考著,他有多久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了?


    血液不要錢似的往外湧,和海軍的血液混在了一起,黏在皮加上,看不出來是誰的。


    肋骨至少斷了四五根,左臂骨折完全失去知覺了,腰腹間以及背後手臂大腿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傷口,甚至還有幾個槍傷。


    每動一下,就會撕心裂肺的疼。


    眼前的世界已經開始模糊了,但是強烈的自尊心致使他不願意就這麽倒下。


    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


    船後的追兵被遠遠的吊在了一個安全距離,雖然一時間還甩不掉,但暫時還不成什麽問題。


    永夜島已經看不見了,自然,黑暗精靈也沒有追上來——怎麽可能追上來呢?這裏可是大海之上!


    香克斯鎮定自若的部署完工作,腳步穩健的迴了船長室,卻在關上門的一瞬間頹然坐到了地上。一頭紅發顯得無精打采,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左手緊握劍柄,右手攀上了臉頰,香克斯咬牙半天,才顫抖著唇齒吐出一個名字:“伊斯特……”


    咚、咚、咚。


    “……誰?”


    “是我。”貝克曼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顯得有些沉悶。


    香克斯沒有開門,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開了口,聲音低沉,像是在刻意壓抑著什麽:“不用管我,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香克斯隱約能明白自己的副船長是為什麽而來的,但他此刻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不想見,他什麽都不想思考,什麽都不想做。


    他隻想一個人靜一會。


    “……香克斯,你是船長。”


    香克斯靠著門板,一言不發。


    貝克曼歎了口氣:“從船長的一麵來說,你做的很好。”


    香克斯拿起腰間的酒瓶,默默的喝了一口——他記得他往常一向是與一個黑暗精靈一起喝酒的,但現在另一人卻不在,這酒竟顯的索然無味,甚至有些苦澀。


    “傭兵界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暗傭兵不是黑榜前十的那些成名已久的黑暗傭兵,卻是僅位於黑榜第30的暗刃伊斯特,這並不是誇張,就因為他詭異莫測的風格,作戰手法狠辣老練,對於他的戰鬥風格即使把握的了也很難對付。香克斯,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香克斯的手一抖,他放下了酒瓶,但依然沉默不語。


    “我們都沒有懷疑伊斯特是否能攔住海軍追兵,成功斷後給大家爭取足夠的上船時間。那為什麽就會懷疑之後他能不能逃脫海軍的包圍?”


    “我沒有懷疑……”香克斯將腦袋整個埋入雙臂中,悶悶的迴應。


    “你的反應告訴我你不是那麽想的。”


    “我……”香克斯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他沉默了很久,門外也不再出聲。香克斯忽然站起身,拉開了門,正對上了一雙幽深的黑眸:“那種情況下,能逃脫的了嗎?”


    貝克曼卻沒有給出香克斯期望的迴答:“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


    香克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迴答,但即使隻是一個虛假的答案也好,那樣能讓他飽受折磨的內心感到些許安慰——即使那起不到任何實質上的作用。


    “別忘記伊斯特對你說了什麽,雖然我沒有聽到。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下再來找你。”貝克曼說完這句就走了。


    香克斯愣了愣,黑暗精靈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又在耳邊浮現,是那麽的清晰,就像對方仍在他的身邊。


    他望向了遙遠的海平線,臉上的神色逐漸平靜了下來。


    年輕船長望著那早就看不見了的永夜島,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迴答卻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我相信他……”


    “如果他毀約——”年輕的海賊船長捏緊了拳頭,一頭紅發在透過舷窗的光芒照耀下顯得而張揚而狂傲,他的眼神堅毅了起來,最後甚至令人覺得刺目,“那麽,即使是神也別想阻擋我奪迴自己的夥伴!!”


    作者有話要說:qaq咦好像是有點虐……我不是故意的……


    明天估計也會更新_(:3」∠)_為了緩解沉重的氣氛來個小劇場吧。


    小劇場(由親愛的cp友情提供):


    一片模糊的混沌中,灰色皮膚的精靈睜開了似有魔性的紅色雙眼。他迴到了最初的地方,一切開始的地方。那座將他送去了那片瑰麗海洋的祭壇。—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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