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放人很慢,粗壯的酒保如同雕像一樣死板,owen塞了兩張鈔票,成功在九點前擠了進去。舞池裏是瘋狂舞動的男男女女,男人們半路胸膛,女士們濃妝豔抹,隔幾分鍾就貼著不同的人扭動。owen朝葉庭吼了半天,葉庭一個音節都沒聽清,最後還是憑著口型,知道對方是問他要什麽酒。owen買完酒之後,丟了一瓶給葉庭,自己高舉著酒瓶,很快紮進人群裏,和一個上下眼瞼黑成一片的哥特女孩胸對胸蹭了起來。葉庭因為時不時爆發的尖叫皺起眉。大學時籃球社的同學出去聚會,基本都選在酒吧不然怎麽稱得上大學生活呢?他入鄉隨俗,跟著去了幾趟,還是不理解其中的魅力。他不習慣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攀談,接觸,然後幾小時內發展出一段親密關係。owen熱舞了一會兒,音樂舒緩下來,減少了耳膜的刺痛。他記起自己對葉庭的約定,歎息著迴到吧台,用指節敲了敲桌子,報出幾個葉庭從未聽過的單詞。“你會感謝我的。”他朝葉庭眨了眨眼。不一會兒,酒保端來一個高腳杯,裏麵液體的顏色看起來有毒。他把酒推給葉庭,葉庭嚐了口,口感酸甜,有股果味的酒香。葉庭竭盡所能稱讚了兩句,坐在吧台旁,和owen攀談起來。“你經常來這兒?”“是啊,”owen用食指敲打著杯壁,“藝術需要靈感,靈感需要情緒,我得激動起來,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咆哮,才畫得出來東西。”葉庭看著他,想說他也不算年輕了,天天這麽消耗,小心哪天被鼓點震得猝死在舞池裏。owen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不理解?”葉庭聳了聳肩:“每個人對創作環境的要求不一樣。”“年輕人的思想就是開放,”owen拍了拍他的肩,感歎了一句,“最近是不行了,靈感越來越難找。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真是神思泉湧。唉,不過那時候的創作環境好。”葉庭看著他:“創作環境?”owen衝他眨了眨眼:“那時候我有秘訣,不用天天泡在酒精裏,也能想出好主意。不像現在,隻能靠這些玩意兒分泌多巴胺。今年還有好幾個大單子,到現在連個頭緒也沒有。”頓了頓,owen又笑著說:“不過,還是有一點好處的,至少知道了很多好地方。”葉庭放下了酒杯:“謝謝你帶我來這兒,酒很棒。”owen笑著搖搖頭:“同胞嘛,就該互幫互助,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隨時問我。”“倒是有一件,”葉庭說,“我一直想去baden看看。”owen看著他。“看你生活得那麽健康,沒想到還有這種興趣啊。”葉庭拿起酒杯,輕輕地碰了碰owen放在桌上的杯子,發出清脆的響聲。“你願意帶我去嗎?”葉庭問。第42章 北京 17歲(4)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文安後半夜睡得很安穩。當他醒來時,熟悉的唿吸聲從近處傳來,有種塵埃落定的歸位感。但哪裏有點奇怪。他在枕頭上蹭了蹭,身體貼在一個舒服的熱源上。不對,他忽然意識到,唿吸聲太近了。他猛地睜開眼睛,麵前是葉庭平靜的側臉。宛如一陣狂風吹過晨霧,睡意瞬間消散,靈台一片清明。他為什麽會睡在床上?為什麽會躺在葉庭旁邊?為什麽……他往下看了看,臉上的血色轟然炸開。因為小時的遭遇,文安的發育比同齡人慢很多。在他這個年紀,不少人已經談過幾輪戀愛,甚至有過真強實戰的性經驗,但他對某些事的認知,還來自於馮諾一幾年前給他上的生理課。當時馮諾一帶著嚴肅的神情,把他們召集到客廳,打開電視機投屏,用一組精美的ppt,向他們介紹了生理知識。圖文並茂,通俗易懂。之後幾年,這些知識隻是文安腦子裏的一個記憶片段,直到昨晚他緩慢地翻了個身,麵朝下,把臉和某個部位都埋進了被褥裏。他試圖用唿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要命的是,身邊那個人的存在感過於強烈。溫熱的皮膚貼在肩上,讓一大早就燒糊的腦袋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身邊悠悠地傳來一個聲音:“你這樣不悶嗎?”文安背上的毛刺豎了起來。他微微偏過頭,用餘光瞟了一眼葉庭,這人還閉著眼睛。他想用被褥把自己裹起來,滾到床下麵去。葉庭看他僵在哪裏,伸手想把他翻過來。結果手指剛碰到腰,文安就蹭地挪遠了。“這樣舒服。”他悶悶地說。葉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手掌塞到枕頭和他腦袋的縫隙裏,貼在他的額頭上:“臉這麽紅,你是不是發燒了?”文安閉上眼睛:“這是熱的。”葉庭半信半疑,但還是把手縮了迴去。“我怎麽睡在床上?”文安問。“你忘了?”葉庭說,“你死攥著我的袖子不放,說什麽都沒用。”文安腦子裏沒有這段記憶,但他知道自己幹得出來。“好吧,”他慢吞吞地說,“你先起,我想再睡會兒。”葉庭又觀察了他一會兒,起身去洗漱了。文安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確認人已經走了,才從床上爬起來。他的腳還沒夠到地麵,葉庭忽然又推開了臥室門。文安猛地彎下腰,假裝在床下找拖鞋。葉庭走到他身旁,把昨天留在書房的拖鞋丟給他,然後折迴門邊。剛要出去,忽然迴頭說了一句:“早晨有那種反應是很正常的。”這句話讓文安磕到了床頭櫃。他捂著腦袋,順勢把頭埋進了臂彎裏,歎了口氣。異樣感,從昨天晚上開始,異樣感快把他逼瘋了。這東西就像鑽進心裏的一根羽毛,有時輕微發癢,有時又躁動不安。如果馮諾一在,他還可以跑到三樓去,纏著他彈一首鋼琴曲。清心養性,陶冶情操。房子現在就隻有他們兩個,葉庭還總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他萎靡地站起身,拉開臥室門,然後又關上了。準確地說,是光著身子晃來晃去。似乎是剛衝完澡出來,葉庭隻圍著浴巾,毫無遮攔地露著上半身的肌肉,濕漉漉的短發往下滴水。他奇怪地看著開了又關的臥室門,擰開把手走進去,文安的反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你怎麽又進來了?”文安質問他,好像這不是他的臥室。葉庭指了指櫃子:“我換衣服。”文安想問“你不能出去換嗎”,又覺得這要求不太合理。就在這時葉庭已經解開了浴巾,開始穿衣服。有什麽東西從文安眼前一晃而過。這完全是意外,文安又埋住了腦袋,完全是意外。葉庭泰然自若地換完了衣服,讓他下樓吃早飯,臉上毫無情緒波動的痕跡。當然了,他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這隻是日常的一個小插曲。文安晃了晃腦袋,想把那東西的殘影晃出去。沒用。下樓的時候,那玩意兒還在他眼前搖來搖去。他覺得羞恥,又不知道羞恥來源於何處。男生之間看到點什麽也是很正常的吧,如果集體住宿的話,大家去公共浴室,不是都能看到嗎?他默念著“很正常”坐下,看到桌上有白粥,大概是昨天葉庭用電飯鍋定時的。水明顯放少了,粥比平常粘稠很多。但文安沒注意到,因為葉庭隻穿了褲子,上身還是空無一物。這該死的、炎熱的夏天。文安咬了咬嘴唇,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猛地一哆嗦,從舌頭到喉嚨全麻了。葉庭聽到抽冷氣的聲音,迴頭一看,立刻倒了杯冷水拿過來:“我剛盛出來的,怎麽不試試燙不燙?”文安一邊喝水一邊搖頭,他的腦子從睜眼就沒轉過,他連自己喝的是粥都不知道。“張嘴給我看看。”葉庭用手捏著他兩邊的臉頰,俯身看著他。文安張開嘴,這動作完全是肌肉的本能反應,腦子毫無啟動跡象。“起泡了,”葉庭皺起眉,“他們才走一天,我就把你搞成這樣了。”文安想說跟你沒關係,但張著嘴,隻能發出模糊的聲音。“別說話了,”葉庭找出幾個冰塊放進水裏,遞給他,“含熱了就換水。”文安含著一嘴冰水,看著葉庭吃完了早飯,把電飯鍋洗了,然後上樓做卷子。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還摸了摸他的腦袋。文安端著冰水,神思飄忽地上樓。他鼓著腮幫子,把麵包蟲找出來,坐在玫瑰的旁邊,給他喂食。夏日炎熱,玫瑰正待在缸子裏麵的石頭下納涼。文安把嘴裏的水咽下去,把手指伸進籠子,摸了摸它背上的絨毛。玫瑰把一隻爪子搭上他的手,八隻腳並用地爬了上來,扒在他的手背上。“你好幸福,”文安說,“什麽都不用想。”玫瑰理所當然地沒有迴答。文安又歎了口氣,彎曲手指,示意它下去。玫瑰爬迴缸子裏,繼續安靜而憂鬱地待著。它最近沒有以前有活力了,文安算了算它的壽命,大概是蛛到中年,對世界產生了倦怠。文安喝了一口冰水,把下巴擱在手臂上,隔著玻璃跟它麵麵相覷。等嘴裏的疼痛和灼熱感消失,方夜就來了。博士畢業後,方夜在外國語大學的語言學研究所工作,方向仍然是社會語言學。她笑著跟文安打招唿,從包裏拿出了幾個繪本。“我有同學在出版社,他們買下了leo lionni的版權,”方夜把繪本遞給他,“這是他們的樣書。”文安雀躍地接過來,看到封麵就“哇”了一聲,這兩天的焦躁和不適消減了許多:“謝謝。”繪本界的大家有很多,但leo lionni始終是文安的最愛。水墨畫質感的視覺藝術,短小精悍的故事,像一抹絢麗的焰火,給文安的閱讀世界帶來了色彩。文安抱著繪本,露出明亮的笑容。“那我們開始吧。”方夜說。餘教授的教育準則是,學生的身心健康永遠在學習內容之前。隻有學生感受到老師的關心,老師獲得學生的信任,教學才能事半功倍。所以每節課上課前,方夜會首先詢問他的近況。“最近過得好嗎?”好像她是文安的心理醫生。平常,文安都會直接說學習上遇到的困難,或者直接搖頭。但今天他猶豫了。方夜看著他,露出震驚的神色。“有特殊情況?”文安用手支著下巴,陷入了沉思。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奇怪。”“哪裏奇怪?”“就是……”文安猶豫著,含糊地說,“就是心裏有點亂,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煩,又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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