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時,烈陽在炎河邊上,親眼目睹兩軍對壘的架勢。或許上頭的人知道這是在演戲,可是絕大部分人都被蒙在鼓裏。


    其中的一些摩擦,甚至已經造成了不少死傷。


    現在都在說烈焰軍要謀反,狂濤軍是提前在炎河南岸布防,看似和平的局麵下,一場驚世的大戰一觸即發!


    ——


    “哈哈……”廣目將軍儒雅的笑了笑,“天劫宗的事,在下已經聽說,烈將軍硬撼任天劫的混沌之刃,擊破了天劫宗最強大的底牌——”


    他頓了頓,微側過臉,衝烈陽眨了一下眼:“陛下前日裏龍顏大悅,據說……誇了烈將軍一上午!”


    “哦?”烈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心說陛下不是巴不得弄死自己,然後搶走神器?誇個『毛』啊……


    話說迴來,廣目將軍故意道出這個消息,也有顯『露』顧家關係的意思——想也知道,陛下暫時不可能在金殿上誇獎烈陽,肯定是在禦書房裏。


    能在禦書房裏聽陛下誇烈陽的,可不就是驃騎大將軍兼國丈顧城?


    狂濤軍的營盤沿海建立,綿延不見盡頭。部分防區建立了海防城牆,有的卻放開缺口,但在看似平靜的沙灘上,設置了多段防禦,以及各種陣法武器。


    交叉火力點覆蓋,到了相當完備的程度。


    這與炎關的情況類似——炎關看似破舊,其實暗藏玄機,低矮的城牆後,埋伏了不知多少強弓硬弩,火炮以及陣法武器也多有布置。


    否則按蒼狼鐵騎的衝擊力,那幾米高的土坯城牆,幾乎是一躍可過。


    烈陽與廣目將軍閑聊多時,總算來到主要營區,這裏青磚琉璃瓦,修葺甚是整潔。


    “有誰在呢?”烈陽見廣目將軍遣散了手下將士,隨口問道。


    “驃騎大將軍在玄星城,如今坐鎮尋龍大營的,是老將軍的孫兒——顧青。”廣目將軍言語恭敬,對自家的這位少將軍,有一種由心而發的敬佩。


    烈陽卻沒那覺悟,狂是必須的:“他人呢?”


    寧國向來低調,狂濤軍的作戰任務並不頻繁,隻要牽製住了靖海軍神,其他都是小雜魚。顧青這位少將軍,當然不能和自己相比。


    廣目將軍心裏抽搐,卻不敢表現:“顧帥巡線未歸,還請烈將軍稍待。”


    於是將烈陽請進帥府,早有軍士送上茶點伺候,由廣目將軍親自相陪,他也遣軍士去通報主帥,說炎關烈陽來訪。


    “其實,倒是不必麻煩顧帥。”烈陽坐定之後,表情很是放鬆,“我此來,隻是想打聽打聽,狂濤軍和萬『藥』堂,是否有什麽牽扯?”


    “烈將軍這是,要收拾萬『藥』堂?”廣目將軍表情啞然,倒是讓烈陽有些看不懂。


    “不應該麽?”烈陽皺眉。


    萬『藥』堂就在狂濤軍的眼皮子低下發展壯大,很多東西都逃不過狂濤軍的眼睛,廣目將軍自然是知情者。


    他輕歎道:“烈將軍隻知萬『藥』堂之惡,可知萬『藥』堂之善?”


    萬『藥』堂黑白參半,江湖上人盡皆知。類似全無底線的天劫宗,心情好的那天行俠仗義,心情不好的時候濫殺無辜。


    烈陽搖頭,眼裏閃過三分不屑。


    廣目將軍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猜出烈陽的意思,緩緩道:“就像剛才的事,那萬『藥』堂的工頭有心侮辱烈士家屬,的確罪無可恕。但是萬『藥』堂承接了新城區的開發工程,並在預算內完成了大部分村鎮的拆遷工作,新的商業平台由他們建立,整個尋龍城的發展都會因此受益……”


    烈陽手邊的椅子發出咯吱的聲響,原來是他用力捏了捏扶手:“廣目將軍的意思是,為了一些看似光明的利益,就能使用一些肮髒的手段?”


    “……”廣目將軍嘴唇動了動,他甚至有些聽不懂烈陽的問題,頗有些疑『惑』的解釋道,“烈將軍,你我都是軍人——包括七公主,也參與過軍事指揮。我們為了勝利,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是在發展民生,不是在打仗!”烈陽手心一合,那實木的扶手便碎成了木茬子,他心裏有氣的道,“就因為萬『藥』堂有更好的發展套路,更完善的經營體係,就能完全不遵守市場規則,就能害人『性』命,巧取豪奪?”


    烈陽並不否認,萬『藥』堂或許更先進,但他們的手段,實在是為江湖正道所不齒。


    對於這個尖銳的問題,廣目將軍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掃眼帥府大廳,見到左右都是親信,才長長唿了口氣,有幾分無奈的道:“烈將軍,其實民計民生,對於某些大人物而言,隻是一個數字。至於黎民百姓生活得如何,他們看不到,也不在乎。”


    “……”烈陽隻會帶兵,並不了解如何治國。但他很難相信,烈焰將士拚死守護的黎民百姓,放在某些大人物眼裏,竟然無足輕重?


    隻是一些……數字?


    廣目將軍知道烈陽是聰明人,壓低了聲音道:“烈將軍勿要氣惱,在下和烈將軍一樣,心裏的血都是熱的,這雙眼睛也沒瞎——朝廷在乎的,無非稅收多寡,地區是否安定。萬『藥』堂鬧出的『亂』子,通常認定為江湖勢力衝突,他們喂飽了朝廷,讓各地區的財政收入一路走高……”


    “你想扳倒他們,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廣目將軍幾句話之間,幾乎道明了所有狀況。


    狂濤軍跟萬『藥』堂,的確沒有多少關係。可是朝廷分撥給狂濤軍的軍費,有相當一部分需要萬『藥』堂來貢獻。


    萬『藥』堂經過四十餘年的發展,已經逐漸成為東南半壁最大的盈利『性』幫派,堂眾之巨,簡直不計其數。


    若將之鏟除,這千絲萬縷的事務又會陷入百家爭鳴的混『亂』之中,誰來搞定?


    烈陽聽罷,縱然心中有千萬怒火,也一時發泄不得。他無法否認廣目將軍說的話,卻又無法坐視其中存在的汙濁……


    如此矛盾,如何能解?


    “廣目將軍所言,我無法反駁。”烈陽的表情有些沉默,聲音也輕了許多,不過越是如此,眼裏的殺氣就越是鋒利,“但是你也看見了,倘若不是我湊巧經過,孫將軍的母親、夫人、孩子,就要被那萬『藥』堂的雜碎侮辱!”


    說到這個,廣目將軍卻擺擺手,眼中『露』出追憶的光芒:“其實在下今日出營,正是為此而來——烈將軍有所不知,我是濱海村人,與孫銘武自幼相識,曾經為了海邊的地盤互相打得鼻青臉腫。”


    “後來,我投身狂濤,孫將軍遊曆江湖——”廣目將軍又是一歎,“我曾勸他來狂濤軍,孫兄卻說狂濤軍無仗可打,後來通過一些情報才知曉,他去了炎關,成為炎風十八騎的第一大將!”


    烈陽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悲傷,又被這猝不及防的故交之情勾起,他低下頭,苦澀的問聲:“當初你跟孫將軍在海邊打架,誰贏了?”


    “哈哈……”廣目將軍笑中帶淚,“當然是我贏了,孫銘武那小子輸了還不服,還叫囂著總有一天,會把我打得心服口服呢。”


    縱使天賦不如,但心底不服,並且奮起直追,總有超越的時候!


    隻不過慘烈的戰爭,沒有給孫將軍那個機會……


    ——


    “唉……”烈陽沉默良久,心情越發複雜,甚至有些弄不明白,萬『藥』堂是善是惡?狂沙之地伏擊戰的始作俑者就坐在身邊,是否應該繼續和她保持朋友關係?


    年輕的烈陽無法找到答案,他“嗬嗬”的粗喘了兩下,努力平複心中的波瀾,強行平靜下狀態,看向廣目將軍道:“這次過來,我隻是想知道——假如我對萬『藥』堂出手,狂濤軍會否阻撓?”


    “這……”廣目將軍早有所料,也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卻在臨門一腳之時,因為烈陽對孫銘武的感情而產生了些許動搖。


    烈陽也是條真『性』情的漢子,部下的犧牲,他會像失去秦兄弟一般心痛。


    “要看烈將軍,‘動手’到什麽程度吧。”廣目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迴答,“你要鏟除部分劣跡版般的萬『藥』堂眾,狂濤軍定然不會『插』手……”


    烈陽凝緊了眉,言語鋒利的道:“你知道我要動的,是何家!”


    何家,才是萬『藥』堂的根源,那些吃人的政策,還不都是何家人搗鼓出來的?上行下效罷了。


    廣目將軍搖搖頭:“何家,不可動——且不說狂濤軍如何,尋龍城的府尹大人,絕不會坐視不管。再加上何彥青與杏老的關係……還請烈將軍三思而後行。”


    “三思不了。”烈陽說得極為果斷,怒氣衝衝的道,“在百花鎮、落楓山、琅琊城,萬『藥』堂屢犯惡行,而且都踢到了我身上——換作是你,你如何三思?”


    相當於說,萬『藥』堂的存在,烈陽已經理解。


    可是萬『藥』堂已經把烈陽得罪死了,就算他存在即合理,可是烈陽一定要萬『藥』堂付出足夠的代價!


    “哈哈……”麵對殺氣凜凜的烈陽,廣目將軍卻顯得極為鎮定,他對上烈陽暴怒的視線,嘴上輕笑,悄然傳音,“孫銘武的血海深仇,烈將軍尚可三思。為了區區萬『藥』堂,為何烈將軍就丟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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