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注意力收迴之後,程坤感覺輕鬆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樣心頭蒙了一層陰影,有一種隱隱的壓抑感。盡管他知道自己現在有些像是“掩耳盜鈴”,但毫無疑問這是最合適的做法。


    這一行人在行進時彼此之間並不是挨得很近,基本上隔著兩三步遠。


    這個距離剛剛好,不會因為出現突發意外而身邊的人來不及救援,又可以呈扇形分布,搜索的範圍更廣。


    本來大家已經做好了一無所獲的準備,誰知很快就有了新的發現。


    斥候們從地上的草叢中看出了這一帶有人經過,而且時間並不長,很可能就在這兩天。


    程坤也上前觀察了一下,斥候所指的草叢的確有些異樣。草葉的高度照比正常情況要稍稍低一些,扒開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有些莖葉似乎被棍子之類的東西壓過,留下了細微的折痕。


    這都是一些隱藏的小細節,幸好這些斥候眼尖,才發現了異樣。


    隻是程坤感覺這些痕跡不太像是戴月兒留下來的,反倒更像是進山的獵人或者樵夫之類的人留下的。


    他的老爹程羆就是一個老獵人,程坤記的很清楚,老爹每次進山打獵前除了攜帶必備的幹糧飲水還有武器之外,往往還會帶上一根木棍。


    這是用來專門驅趕蛇蟲的。


    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或許不拍老虎野豬之類的大型野獸,但卻對山裏有毒的蛇蟲很忌憚。


    它們的數量很多,而且多半藏在草叢裏或者石縫間,讓人防不勝防。不小心的話很容易被咬到,如果不幸咬中你的蛇蟲毒性很猛烈,那情況就很不妙了。


    這一類劇毒的蛇蟲並不少見,獵人談之色變的“五步倒”就是其中的一種。它的學名就是“尖吻蝮蛇”,這種蛇毒性之烈能讓人中毒之後走不出五步就倒地斃命。


    所以為了安全,獵人上山時就會帶上一根木棍,邊走邊扒拉草叢,敲打邊邊角角,讓危險提前暴露出來,此正所謂“打草驚蛇”。


    程坤不知道有沒有人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彭將軍他們應該是看出來了。但即使最後發現是獵人也沒關係,正好可以向對方打聽消息。


    他的預感很快變成了現實,一個多時辰之後,隊伍前麵的斥候碰到了一位打獵的獵人。


    這位獵人被帶到了彭柔眼前。


    漿洗的發白的衣服,褲腿綁的很緊,腳下是一雙透氣的草鞋。兩隻手分別抓著一柄獵刀還有一根木棍,正是獵人常見的打扮。


    …………


    洪範感覺自己很緊張,他是住在附近的一個獵戶,因為媳婦懷孕了想給她買些吃的補一補身體,所以才會這時候到斷龍山裏打獵。


    他運氣不錯,進到山裏第二天就發現了心儀的獵物,可他剛埋好陷阱旁邊就衝出一群大漢把自己架到了一個美得不像話的女人麵前。


    這群人眉目間都是煞氣自溢,一看就是狠角色,他開始以為自己碰上了山賊劫道所以奮力反抗,可卻被輕而易舉地鎮壓了。


    要知道他練過一點家傳的功夫,僥幸過了築基一關,憑借著這點微薄的真氣,他才敢一個人到這斷龍山裏來。


    可抓他的這些人哪一個武功都要比他高出許多,意識到這一點他倒是安靜了下來不再掙紮。因為他知道,如果對方真的是山賊的話,連手下都有這樣的身手那定然是巨寇無疑。


    以他的三腳貓功夫,反抗也沒有用。何況他全身上下並無分文,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值得劫掠的。


    彭柔自然不會想到因為定山軍士卒霸道的作風讓眼前的獵人誤把他們當成了“巨寇”,但她看得出來此人臉上的平靜全都是裝出來的。


    “你叫什麽名字?”彭柔開口詢問。


    洪範雖然疑惑為何山賊的首領竟然是個女人,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還是馬上迴答道:“小人姓洪名範,是附近白虎村的一個獵戶。”


    彭柔以前從未聽過白虎村這個名字,她以目示意,想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如果沒有的話,那就說明這個洪範很可能在說謊。


    這時隊伍中的一個斥候站了出來,“將軍,小人就是從白虎村裏走出來的。”


    洪範聽到他的稱唿吃了一驚,“什麽,將軍?”


    他這次細心觀察了一下身邊的人,這次終於看出來了,這些人站定時麵容整肅,而且所站的方位也隱含法度,堵住了他可能的去路,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看這副樣子的確是軍人無疑,他從未聽說過山賊有這樣的素質。


    他又把頭轉向剛才站出來的斥候,看了兩眼之後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是小虎子嗎?”


    斥候笑著迴答:“洪叔,是我。你麵前的是我們定山軍的彭將軍。”


    誤會解除,洪範鬆了一口氣。對彭柔的問話也是盡力迴答。


    當問及是否在山中看到過兩個女子的時候,洪範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眾人很是驚喜,居然真的發現了戴月兒的蹤跡,洪範描述了一下兩人的麵貌,的確是戴月兒和小環兩個人,但洪範隻是隔著很遠看到一眼,隨後二人就一閃而逝。


    詢問完以後,彭柔就讓他離開了。作為對他所受驚嚇的補償,洪範看中的那隻獵物也被定山軍打死送給了他。


    洪範離開後,楚流雲提議立刻動身追上去。難得抓住了戴月兒的尾巴,當然要抓牢一點,但彭柔卻沒有同意。


    她腦海中浮現出剛才洪範迴答戴月兒離開時所去的方向的時候臉上的遲疑表情,那不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迴答,更像是不怎麽確定,所以才會停頓下來努力迴憶。


    但問題是,如果按他所說是昨天才看到兩人的話,時間僅僅相隔一天不到,就算記性再差也不至於這麽快就忘了吧。


    彭柔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其他人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有人忍不住質疑道:“難道剛才那名獵戶是在說謊騙我們,屬下這就去把他抓迴來,仔細拷打,看他到底怎麽說。”


    一聽這話,剛才站出來的那個小名叫虎子的斥候臉上焦急之色難掩,他相信洪叔不會說謊,但又不敢反駁上官的話,一時間急得不行。


    彭柔瞪了一眼出言的人:“我什麽時候說那個洪範說謊了?”


    這人一看就是不怎麽喜歡動腦的人,他被彭將軍“前後矛盾”的話弄得困惑不已。


    楚流雲倒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彭將軍的意思是這個洪範提供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他自己也不清楚,是這樣吧?”


    彭柔點點頭,“出發之前,大家都看過了幽州武林人士提供的情報,戴月兒之所以能夠帶著一個小侍女在這麽多高手的追殺下還安然無恙地逃走,她所練的黑天迷神法絕對是功不可沒。那些門派出身的高手尚且會中招,洪範這個普通人自然更容易一些。”


    在彭柔的眼裏,洪範身上那點微薄的真氣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聽到這個話後,剩下的人都明白了過來,但隨即這些人都有些苦惱,那現在豈不是說誰的話都不能信了。


    黑天迷神法就是這麽霸道,這門武功隻有修煉過大黑天真氣的人才能練成,而且還需要一些特殊的天賦。就連上一任大祭司也是在成為宗師後才練成的。


    這門武功傳說是大黑天親自傳下,大祭司和聖女修成之後就可以憑之與其溝通。隻看戴月兒練成這一門武功就足以證明她的絕代天資。


    因為實在無法確定洪範所說是不是真的,最後楚流雲決定自己帶人前去查探,剩下的人先等消息。


    彭柔也沒有更好地辦法,所以也同意了。


    等待總是漫長的,程坤在腦海中模擬著鐵衣訣拳架,體內的真氣應機而動,緩慢地流轉一個周天。這是他獨有的修煉方法,雖然比不上入定,但卻更加方便,不需要投入全部心神。


    彭柔則輕輕闔上了一雙丹鳳眼,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但她實際上卻將聽覺提升到了極致。在大山之中,視線很容易被樹木或者其他的東西阻隔,相比之下耳朵就要可靠得多。


    以她現在的修為,隻要靜下心,方圓一裏之內的聲音都會被她捕捉到,距離越近,聲音越清晰。


    如果楚流雲遇到危險的話,她會第一時間發現然後帶人救援。


    就在程坤將鐵衣訣運轉了十八個周天之後,楚流雲帶人迴來了。去的時候這些人還很精神,可迴來時卻狼狽了許多。


    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腿上沾著一層汙泥,臉上還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彭柔見此情景臉色一沉,質問道:“楚都尉,這是怎麽迴事,既然知道可能會有危險,為什麽還會搞成這個樣子?”


    楚流雲英俊的臉上也很不好看,“迴稟將軍,那個洪範提供的消息確實是假的。我帶人順著他指的方向前行,開始時還好好地,可沒過多久就碰上了一片沼澤地。因為上麵覆蓋著一層泥土,我等一開始沒有發現。直到有一名斥候陷進去才知道落到了險地之中。”


    說起來也有些慶幸,幸虧這次出來帶的都是高手,這些人沒等陷得太深就抓住了旁人甩過去的樹藤掙脫了出來。隻是有兩個斥候沒逃出來,楚流雲雖然輕功不錯,但也沒有辦法把他們救出來,隻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頭被淤泥淹沒。


    戴月兒沒有親自出手,隻是略施小計就讓定山軍折損了人手,給了眾人一個下馬威。


    雖然她是被追殺的一方,實力上也處於弱勢,但看起來戴月兒自己倒並不是這麽認為的。


    這件事既是一次挑釁,又像是一種警告: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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