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就使這樣,看似直達目的地的筆直大道其實是一條死路,適當時候繞一下反而會“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換了搜查方向之後,城東的珠寶店很快進入了眾人的視線,隨後順藤摸瓜,劉師爺也暴露了。


    聽到這個消息,縣令章茂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昏倒在地。


    劉師爺跟在他身邊幾十年,深得他的信任,他有什麽事也不會瞞著自己這個師爺。現在查出來,這個混蛋居然是匈奴細作一邊的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一般。


    他無法想象,有多少情報被自己無意間透露出去,他緊咬著腮幫子,滿口的牙幾乎都要咬碎,這是個天坑啊,他現在已經被人推了下去,再想要爬出來,談何容易!


    喬峰倒沒注意章茂這邊是如何的咬牙切齒,他正為自己找對了方向而興奮不已,連忙詢問有沒有在劉師爺家中找到赫連勃勃的蹤跡。


    前來迴複消息的是他手下的一名士卒,名叫付久洲。麵對校尉的問題,他臉上露出一個稍帶苦澀的笑容:


    “迴稟大人,我等的確在劉師爺家中找到了赫連勃勃換下的衣物,還有他喝剩的藥渣,但是他已經離開很久了,似乎是隻在劉師爺家裏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勢之後就走了。我們審問了劉師爺,可他也不清楚赫連勃勃之後去了哪裏。”


    喬峰臉上的笑容一滯,沒想到這家夥早就離開了。看來此賊早就料到劉師爺可能會暴露。他現在就像一頭草原上受傷的孤狼,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相信。


    這樣一來,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喬峰不知道現在赫連勃勃的傷勢好轉到了什麽程度,自己不可能一直封鎖城門,如果這個家夥就這麽一直潛伏著不露頭的話,他也隻能把城門打開,到時候進出城門的人混雜在一起,再想找出赫連勃勃,可就難如登天了。


    喬峰不知道,就在他憂心忡忡時,劉師爺家門外,一個長相平凡的中年漢子正蹲在地上,一臉好奇地看著被衙役押走的劉師爺,他雙手插在袖子裏,形成一個標準的東北農民揣的姿勢,配上有些佝僂的後背,怎麽看怎麽顯得猥瑣。


    像他一樣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還有不少,這些人都是城裏的閑漢,平日裏遊手好閑,有什麽熱鬧保管第一時間就湊上來。


    但這個猥瑣的漢子並不是別人,而是赫連勃勃偽裝而成。他從劉師爺家裏離開之後,並沒有走遠,反而偽裝了一下之後,就又迴到了原地。


    這種“燈下黑“的套路已經被後世的人用爛了,但你不得不承認,用的好的話它確實能起到奇效,隻因為利用了人思維上的盲點。


    等衙役們都走遠後,赫連勃勃慢慢站起身,嘴上帶著的那點蔫不拉幾的笑容也隨之隱去,一張臉頓時變得淡漠起來。雖然不見之前的猥瑣,但也少了幾分人氣兒。


    他旁邊的幾人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搞不明白為何這廝一下子變得這麽滲人,都往一邊挪了挪,留下他自己占據一片空地,格外突兀。


    赫連勃勃的臉色很蒼白,喬峰猜的沒錯,他的傷勢的確很嚴重,若不是之前在劉師爺家緊急處理了一下,估計他現在已經路都走不遠了。


    就算是現在,他表麵上看上去和常人一樣,但隻要一動手,動作劇烈一點,他脊椎上的傷勢就會擴大。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所以,必須想辦法讓傷勢再減輕一些,他已經猜到醫館附近可能會有人,但沒關係,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就這樣,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到了第三天,喬峰的壓力越來越大,但他還是頂著壓力沒有開放城門。


    隻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城裏已經被他帶人翻地三尺,但赫連勃勃就像長翅膀飛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蕭嚴猜測他是不是已經逃出去了,此言一出,當即被喬峰厲聲嗬斥迴去,若在軍營裏,有人如此動搖軍心,他立刻就請法刀斬了他!


    何況,喬峰的直覺告訴他,赫連勃勃就在城裏。這是兩人交手之後,因為對彼此氣機的熟悉而產生的一種模糊的感應。若是宗師以上的高手,甚至能憑此做到黃易大師小說中提到的千裏鎖魂,武道走到後麵,產生的種種神異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這種感應是相互的,赫連勃勃也能感應到他,所以喬峰帶人搜了兩次之後便不再出去了,因為他帶隊隻會告訴對手自己的方位。


    可惜唐仲早年被逐出定山軍,暗地裏幫幫忙還可以,真要走到明麵上,被人知道了又是一樁麻煩,唐仲而且這兩天也不知到哪兒去了,見不到個人影,自家的店也關了,他想找也找不到。


    ……


    縣衙裏一幫人急的上火,嘴上全是燎泡,程坤這兩天日子過得倒是很舒坦。每天除了練功就是到濟世堂,逗逗趙幽然這個小蘿莉,安逸的不行。


    幽然現在每天五形拳都勤練不綴,身體眼見的一點點好起來,每頓的飯量增加了不少,臉上也多了些血色,孔老先生看在眼中,也是欣慰不已。心裏愈發覺得,自己找來程坤是個再英明不過的主意。


    對於城裏這兩天的搜捕,程坤一直看在眼裏,抓捕犯人都是這樣,時間拖得越久,希望便越低。


    但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他是國術高手,也是特種兵教官,但他不是警察啊,在軍隊時想抓個什麽人,情報都是早早準備好的,他隻要一路追過去,把目標摁倒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考慮太多。


    這都是組織的力量,現在讓他一個人出手,把那個什麽赫連勃勃抓住,啪啪打臉,這是在做白日夢呢,還沒睡醒。主角光環再怎麽牛逼,也要講科學啊!


    沒辦法抓住這個兇手,他也隻能提高警惕,多加小心,防止身邊的人受到傷害,而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蘿莉趙幽然,這才是他這兩天往濟世堂跑得這麽頻繁的原因。


    這時,一人約摸著有四五十歲的漢子走進店裏。他的臉色暗黃,兩眼暗淡沒什麽神采,頭發蓬亂,好像很久都沒有打理過了,活脫脫一個人老光棍,家裏有婆娘的話斷不至於如此。


    他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來交給孔老先生,上麵寫的是一些藥材的名字。孔老先生結果看了一眼,雙眉一挑,紙上所寫的藥材很多也很雜,但他隱隱能看出其中大多是用來治療筋骨和療養經脈的藥材,心下有些奇怪,眼前此人雖然看著一副病泱泱的樣子,但卻不像是筋骨有傷的樣子。


    而他所要買的藥材一般都是練武之人經常要用到的,孔老先生心裏念頭轉了幾圈,表麵上卻沒有說什麽,將一部分藥材挑出後又喊幽然,幽然在裏屋脆生生的應了,翻出另一些更加珍貴的藥材交給孔爺爺,程坤也在幽然的房間,看醫書看的有些乏了,也跟著走出來。


    第一眼見到這個病怏怏的漢子,程坤並未在意,但他轉過頭去之後心裏卻總感覺那裏有些不對勁兒,就在那漢子拿著包好的藥材要走出門時他終於發現了蹊蹺之處。


    那個漢子的手!


    還有他走路的姿勢!


    雖然隻是瞥了一眼,但在此人接過包好的藥材時,他敏銳的發覺那漢子的手上手指和掌緣一側有一層細密的老繭。


    這分明是常年拿刀劍磨出來的。單憑這一點倒也沒什麽,這新豐城中成年的男人基本上都服過軍役,家裏有把刀劍什麽的也不稀奇。但再看他走路時的姿勢,明眼人就能看出不對來。


    他走路時雖然看上去和常人一樣,但程坤是什麽人,他細心一觀察,立馬發現此人走路脊背整個都是僵的,脊椎與後背上的肌肉全不用力,上半身和下半身好像分割開來,這就有些怪異了。


    在這人走出門後,程坤問了一下老先生他剛才買的藥材,孔伯華心裏也在琢磨,兩人這麽一交流,頓時眼神一緊,看這情況,莫不是中獎了?!


    程坤連忙走出門,四下張望了一眼,卻並沒有找到此人,就這麽轉眼間的功夫,他便已經消失在人潮之中,程坤愈發感覺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迴過頭與老先生商量了一下,決定自己到縣衙裏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那幫老爺們,如果此人真的是赫連勃勃的話,那這條線索就很重要了。


    一想到自己剛才與這人擦身而過,程坤身上就細細的冒了一層冷汗。


    如果隻是他自己的話,那真沒什麽可怕的,這個匈奴人雖然是個高手,但現在卻受了重傷,正所謂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真正生死相搏,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這點自信程坤還是有的。


    但問題就在於孔老先生和小幽然,在交手之餘還要護住兩人,程坤自問現在還做不到,連他的師傅唐仲過來都夠嗆能行,兩種情境下的難度正如天壤之別。


    程坤隨即動身前往縣衙,縣衙裏的一幫人此時急得像油鍋裏的螞蟻,團團轉。就連喬峰的眼底也是血絲密布,不知這兩天夜裏有沒有睡著。


    聽到程坤說的消息,所有人全都大喜,終於又抓到赫連勃勃的尾巴了。


    喬峰看著程坤,板著的臉也露出一絲笑容:“你是唐仲的徒弟吧,做得很好,沒給定山軍丟臉,你日後若是有意來定山軍的話,可以來找我。”


    雖然唐仲已經離開定山軍多年,但軍中經曆過那一場大變的老人心裏都明白唐仲是受了委屈的,在他們心裏,也一直把唐仲當成定山軍的人,程坤作為唐仲收的唯一的徒弟,喬峰自然是愛屋及烏。


    其餘人等也出言讚賞,他們現在全都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若是真的被赫連勃勃逃出生天,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隻有縣尉蕭嚴看著程坤的眼神有些奇異,他此前從已經身故的老班頭騰季口中聽過這個少年的名字,正是他和自家小妾的侄兒起了衝突才讓唐仲進入自己的視線。他還因為擔憂卷入世家和寒門的爭鬥漩渦而冷落了吳雁。


    事過幾天他才隱隱感覺自己怕是想多了,但經此一事,兩人之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層隔閡。這段時間,他也很少到吳雁房中留宿。


    程坤躬身謝過,見喬峰開始派人追查,他沒有再留下礙事,轉身走出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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