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我認識。


    蘇浩心底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從他記事起,家裏客廳就掛著一幅中堂。


    上書四個大字:上善若水。


    每天,蘇浩都能見到這四個字,在他還不會背道德經的時候,蘇乾清就抱著他認這四個字。


    倒背如流。


    他父親用最好的金框給字裱上,最上麵甚至鑲了鑽石,按他父親的說法,這幅字是要傳宗接代的。


    隻可惜,再好的框也掩蓋不了泛黃的紙。


    但再黃的紙,也抹不掉漆黑的墨。


    “這是我家那幅字?那賊還迴來了?”


    華醫生聽到後隻是苦笑,慢慢展開這張宣紙。


    並沒有裱過的痕跡,這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書法,普普通通的宣紙。


    上麵的折痕不是華醫生弄的,百盟所有人都很認真對待這幅字,上麵的折痕送過來就有。


    可能原來的主人並沒有好好對它,或者說,折起來的時候匆匆忙忙。


    “老爺子呢?”蘇浩說起他的名字時,感覺還有點陌生。


    老人寫自己名字的時候,寫的是上清。


    應該不是真名,而是外號。


    道號。


    蘇浩在電視劇裏看過,但唯獨沒在自家聽過。


    那一天,和上清老人接觸的幾個小時,聽他講了幾個小時的故事。蘇浩覺得老人都一樣,說起往事的時候,絮絮叨叨。


    那是他們唯一珍視的東西。


    其中一件事,就是蘇浩的滿月酒。


    “人老了,身體撐不住。”華醫生歎了口氣:“當然了,百盟的保護也不及時。處理了幾個人,但是大家也閑的久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襲擊老爺子的,是六段巔峰將獸,鳳凰。”


    “鳳凰不是靈獸嗎?”


    “靈獸也是保護靈獸,不是保護人。”


    “然後呢?”


    “我們趕到的時候,基本是沒救了。”


    “我不能理解。”蘇浩躺會床上,心裏又開始堵得慌。


    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係?


    為什麽老人要把字給他?


    給他看過,簽了字,華醫生把它放迴匣子,推給蘇浩,然後自己拿了一杯水,坐了下來。


    “我查了一下,你的經曆,你對百盟一直不了解,是嗎?”


    “對,我剛知道。”


    “也沒有修煉過,對嗎?”


    “是……沒聽過。”


    “隻背過道德經是嗎?”


    蘇浩點頭。


    “你知道上江市的道家有幾家嗎?”


    蘇浩搖頭。


    “三家,一家是你,一家全去了上界,剩下的就是上清老人。三家,三家隻有你這麽一個記錄在案的後輩,所以上清把東西給了你。”


    “為什麽道家沒人?”蘇浩問出了心底一直的疑惑。


    “你沒聽過百盟,也沒聽過道家,我們也沒聽過。我們不知道道家在幹什麽,有誰,用的什麽功法。直到現在盤點下來,才發現下界已經沒有道家人。”


    “多新鮮,這事。”


    “所以可能你很快有機會去總部報道,不管怎麽樣,我們不能再損失道家人。”華醫生站起來,把匣子往蘇浩這邊推推,自己走出了房間。


    留下蘇浩一個人,沉默了好久。


    打開匣子,又關上匣子,病房裏便多了一道墨水味。


    上清的模樣,自己甚至都已經記不清了。


    但人家在遺書裏寫著,這幅字,留給蘇乾清的兒子蘇浩。


    混沌的襲擊是突然的,所以遺書必然早就寫好了。老人就等著這一天,等著有一天這個少年從他屋子下路過,他丟一把鑰匙,見他一麵,嘮兩個小時,心滿意足。


    沒人知道他經曆過什麽,也沒人知道,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老人,為什麽會受到混沌的襲擊。


    整個百盟下界,形同虛設。


    這沒道理,寫小說都不敢那麽寫。


    兩個小時候,值班護士過來打掃房間,隻見蘇浩抱著那個匣子沉沉睡去,枕頭已經被淚水浸濕。


    這一次,他又落入夢境之中。


    和往常不同的是,他手裏居然還有那個匣子。


    “你來幫我看看,這玩意你熟悉嗎?”蘇浩平時在夢裏沒人說話,隻能走到窮奇跟前,把匣子放下。


    大貓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甩著尾巴閉目養神。


    但當蘇浩再次打開那個匣子,發現裏麵裝的居然不是書法。


    而是一匣子水?


    他下意識的迴頭看去,經過一個月的修養,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出現了巴掌大小的一塊水漬。


    每天可能有那麽一滴兩滴,日積月累才有這樣的效果。


    但這裏麵,居然是一匣子水?


    吼。


    窮奇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警惕地盯著這個匣子,後退了一步。


    “也對,貓都怕水。”


    他嚐試把手伸進匣子,一股清涼的感覺彌漫全身。


    嘶,有些爽。


    這種感覺就像是炎熱的深山中看到一汪清泉,然後用泉水來洗手一樣。


    對了,中藥,那種苦味,喝完以後也是一種清涼感。


    蘇浩看看匣子裏的水,看看皸裂的地麵。


    嘖。


    這種感覺就是忍不住。


    他捧起一手水,澆在地麵上。


    嘩。


    地麵上多了一灘水漬。


    爽啊。


    把清水潑在這種幹涸的土地上,還有比這更舒服的事嗎?


    反正是夢,潑了再說。


    哎不對,怎麽潑不完啊。


    蘇浩拿這匣子的水洗手洗腳,完事以後往地麵一潑,原本隻是為了爽一下,沒想到水沒見少。


    一時潑一時爽,一直潑一直爽。


    到最後,蘇浩把匣子橫了過來。


    水往低處流,衝洗著蘇浩的手腳,然後源源不斷的往地下流去。


    這是一個水源。


    吼。


    窮奇有些不安分,它磨磨爪子,往遠處跑去了。


    蘇浩一個人,一個匣子,坐在幹涸的地表上,看著星空,任由泉水衝刷著自己的身體,感覺比平時要放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夫唯不爭,故無尤。


    蘇浩想起老人的模樣了,穿一身長衫,坐在輪椅上,端著清冽的茶水,枕萬丈夕陽,給蘇浩緩緩講著,那過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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