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不知道呢,程延林的愛意赤裸又直接,被愛的人怎麽會不知道。所以即使他做得還不夠,努力得不夠,勇敢得也不夠,能給予給程延林的東西也少得可憐,程延林還是對他心軟了。程延林深知他是個膽小鬼,所以大發善心,決定不再為難他。天微黑的時候,嚴媽曾問過一個問題,她問嚴拓恨她嗎?當時嚴拓答不出來,想了很久,最後隻迴答說都過去了。到了現在,嚴拓依舊答不出來。也許該恨,也許又不該恨,不論哪個都是痛苦的。嚴拓從不是樂天派,也不是心胸寬廣的人,所以在曾經的那段日子裏他不止一次想過,為什麽偏偏是他?被關在家裏的時候想不通,被公司解雇的時候想不通,被鄰居指指點點的時候想不通,直至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也想不通。世上那麽多開明的父母,為什麽他就遇不到,為什麽他的父母非要逼死他才甘心?所以理所當然地,他對世界充滿仇恨,對上天充滿仇恨,對所有人都充滿仇恨,甚至對自己也充滿仇恨。直到有一天,他躺在病床上,又一次因自殺被救迴來而感到厭惡,想自己為什麽要活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程延林時的場景,當時他瘋瘋癲癲站在樓上,透過窗戶看到樓下的身影,連臉都沒看清。可心中出現了模糊的聲音說就是他,一遍遍說,就是他。就是他,讓嚴拓活了過來,不再充滿仇恨和厭惡。就是他,讓嚴拓重新擁有了愛。第59章 嚴拓不清楚他們親了多久,時間像是失去了流逝的速度,永久定格在了這一刻。要是真的定格了就好了,但沒有,因為一道奇詭的異響打斷了他們。嚴拓能感受到程延林遲疑地頓住動作,稍稍離開他,用不確定的聲音問:“你肚子餓了?”這讓他怎麽迴答。嚴拓無地自容,把臉埋在程延林身上,本想糊弄過去,但好死不死空蕩蕩的肚子這時又叫了一聲,比剛剛還響亮。於是他放棄了,隻能悶聲承認:“我晚上沒吃飯。”程延林的胸膛震了兩下,像是在笑,安撫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麽不早說?”他起身打座機電話叫了餐,走迴來後,用拇指按了按嚴拓被親到發紅的嘴唇。在他俯下身再次親上前,“咕嚕嚕”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次連嚴拓都沒忍住,雙手環住程延林的腰,把臉悶在浴袍裏,自暴自棄地說:“別管我了,我就是頭豬。”程延林摸摸他的頭發,聲音裏藏不住笑意:“小豬更應該準時吃飯,可不能餓瘦了。”服務生很快把餐食送到房間,嚴拓本來還趴在沙發上,聞到飯香味立刻精神抖擻地坐起來。程延林坐在旁邊看著他吃,時不時投喂幾口果汁,以防他被噎住。等結束用餐,程延林靠過去摸了摸他的肚子,圓鼓鼓的,像充了氣。俗話說溫飽思淫欲,嚴拓刷完牙倒在床上時卻覺得眼皮無比沉重,下一秒就能直接睡著。他強撐著等程延林迴來,想和他說點夜間悄悄話,可還沒等開口,房間就變得漆黑一片。程延林躺上床,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輕聲說:“睡吧。”這兩個字仿佛帶了魔力,嚴拓漸漸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嚴拓很久沒睡過這麽香甜的覺了,甚至於早上叫醒他的都不是煩人的鬧鈴聲,而是程延林動聽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陌生的天花板,又側過頭看向床邊穿衣服的程延林,遲緩地迴憶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還不起床嗎?”程延林把修長的雙腿包裹進黑色西服褲中,轉過頭看向他,“你快要遲到了。”“啊。”嚴拓從床上坐起來。程延林走過來理了理他被壓亂的頭發,說:“我叫人送來了幹淨衣服,快起來吧。”站在浴室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嚴拓確認了一個事實他,現在是程延林的男朋友了。哇塞。前一天明明連追求的資格都沒有的他,今天竟然有了正式的名分。這說出去誰敢信啊。嚴拓吐掉牙膏,對著鏡子傻樂了好半天,看到程延林推門進來才急忙收斂住。他用毛巾擦了擦嘴,轉過身抱住程延林精瘦的腰,仰起頭就要親他。程延林低下頭接受了這個吻,結束時輕咬了口他的下唇。不是在做夢。嚴拓怕被發現自己在偷笑,把臉埋起來不肯抬起來,還是程延林先按了按他的脖頸:“別發癡了,出來吃早餐。”他們之間沒有剛確認關係後的尷尬,可能有,但嚴拓根本感受不到,他現在美得心尖兒都發甜,哪有心思去尷尬。他甚至都沒嚐出來早餐是什麽味道,因為吃什麽都像是甜的,喝口水都覺得清涼可口。程延林看起來要鎮定多了,完全沒有關係轉換後的不自然,神情語氣都與往常沒什麽不同,唯一有變化的可能就是多了一些小動作。比如吃飯時會突然摸一下嚴拓的臉,出門前會幫嚴拓整理淩亂的衣領,進電梯前會扶一下嚴拓的腰。都是自然又尋常的動作,卻讓嚴拓忍不住心髒怦怦亂跳。他甚至會懷疑自己胸膛裏其實被外星人偷偷裝了一個馬達,不然怎麽這麽能跳。到了公司,好像其他人都知道他們是剛在一起第一天的小情侶,特意提前避開了,往常滿員的電梯裏今天隻有他們兩個。嚴拓主動勾住程延林的手指,問他:“我們今天算第一天嗎?”“算。”“那我們都在一起了,以後我是不是就不用送早餐了?”“嚴拓,”程延林側過頭看他,“原來你是這種人嗎?”追到手就不珍惜了。“開玩笑的。”嚴拓還是沒忍住,笑著撲上去在程延林臉上親了口。聽到自己臉上發出“啵”的清脆聲,程延林抬手捏了捏嚴拓的耳垂,妥協說:“以後早上來我辦公室吃早餐,我會提前訂好餐。”“真的?”嚴拓立刻亮了眼睛。“你好歹猶豫一秒鍾。”“啊,”嚴拓捂住自己的臉,自我檢討,“好像確實太明顯了。”他們在電梯裏分開了,可能心情好得過於明顯,嚴拓走進公司時被凱蒂問了今天怎麽這麽高興,是不是中彩票了。嚴拓對她鄭重其事地說確實中彩票了,還是頭彩。開早會時,王卷毛說明後天有個招聘會,找兩個員工負責過去擺攤,騙點人迴公司幹苦力。他單手叉腰站在前麵,看著為數不多、恰巧少了人事部門的員工們,問他們:“你們誰想去?可以報名。”底下無人做聲,頭都不抬,以防和他對視上。王卷毛左右看了看,指向唯一抬著頭的嚴拓,說:“就你去吧。”“好。”嚴拓沒意見。“至於另一個人......”王卷毛沉吟一聲,將平時最愛在辦公室聊天的員工點上,理由如下:“你話最多,去了多聊聊天,沒準能騙幾個人迴來呢。”雖無語,但這番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中午嚴拓去樓上吃午飯,通往樓上總共要爬24個台階,心情一般的時候嚴拓會一層層走上去,心情好的時候則一腳邁兩層。今天他一腳邁了三層,隻用了八步,就推開了樓上的消防門。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樓梯間和往常一樣,腳下的路也沒變,甚至要去見的還是同一個人,可心情卻完全不一樣。秘書室沒有人,嚴拓走過去時看見辦公桌上擺著的玫瑰花,因為有水分供著養分,花瓣開得很好,片片嬌嫩鮮豔。他走進辦公室,對等他的程延林說:“我可以不可以跟你提個小要求?”一早上沒見,程延林看起來那麽帥,甚至都沒問是什麽就說:“可以。”他拉過嚴拓的手,嘴唇在手腕上輕輕印了下:“大要求也可以提。”嚴拓被突如其來的親吻弄得整個後背都酥酥麻麻,差點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但理智還是讓他迴了神,提出了非常正當且很有必要的小要求:“你不要讓別人再追你了。”為證明自己的正確性,他小聲補充了一句:“我都已經把你追到手了。”程延林挑了下眉:“你是說玫瑰花?”嚴拓點點頭。愛會讓人產生占有欲,也會使人變得自私,容不得他人覬覦分毫。程延林笑了出來,點頭說:“當然可以,但外麵的玫瑰花是安妮自己買的,不是別人送的。”“這樣啊。”嚴拓開心地笑了下,轉過身去吃飯,打開盒飯發現裏麵有個超級大的雞腿,立刻驚歎一聲,舉起來給程延林看,說:“你看你看,這個雞腿快要比我的臉還大了。”他說話時眉毛是向上稍挑的,眼睛因驚歎而睜大,能看到濃密上翹的睫毛。說完後又笑了下,嘴唇比往常紅一些,揚起好看的角度。是很陽光的模樣。這樣的嚴拓很陌生,也很熟悉。可能因為嚴拓總是很多變,所以不論是哪副模樣,程延林都適應得很好。他見過嚴拓的天真,也見過他的瘋癲,同時包容了他的自卑,接受了他的退縮。直到現在,看到像褪去了硬殼、重獲新生的嚴拓,是他耐心結出的果實。當然,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篤定,甚至前一刻都不曾確定自己一定能等到花開結果。他看著嚴拓像不願破殼的小雞崽,躲在表麵堅硬實則已經布滿裂痕的蛋殼裏麵遲遲不肯出來,隻能選擇等待。至於要等多久,誰知道呢,也許很快,又或許會很漫長,有可能一輩子都等不到。但程延林還是選擇讓嚴拓按他自己舒適的節奏來,不催促,不逼迫,不強行讓他做出選擇。等到嚴拓不再感到害怕,那時才是破殼的最好時機。所幸還是讓他等到了,麵前的人此刻眼裏隻有他,隻愛他,滿心滿眼都隻裝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