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醉芳樓出來,煙香一行五人往淩翠閣方向行去。


    一路上,各人懷揣心事,都緘口不言。


    在行至北頭街時,煙香眼尖地發現,在一處破舊的院牆邊,聚集滿了圍觀的人群。他們挽著菜籃子,或單手叉腰,或雙手叉腰,對著同一處角落指指點點。甚至有的人還破口大罵。


    煙香一向好奇心重,不管他人的阻攔,兀自衝上前去湊熱鬧。


    楚天闊他們四人隻得跟著煙香的步伐,往人群聚集處而去。


    “讓一讓!”煙香嘴上喊著,邊用手撥開人群,拚命擠了進去。


    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徹底驚呆了。


    一位衣著破爛不堪且披頭散發的老翁,雙手死死抱著頭,一副驚慌失措模樣,蜷縮著蹲在圍牆下。


    他的頭上沾滿了雞蛋液以及蔬菜葉子瓜果汁,身上的破舊衣衫滿是被瓜果蔬菜襲擊過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棵五彩繽紛的聖誕樹。


    這樣的畫麵,讓人見了並無半點美感與喜感,反而是沉重與心酸,不由得讓人從內心裏同情起這位老翁的悲慘處境。如此悲壯的場麵,就如罪大惡極的死囚遊街之時,沿途百姓對死囚的羞辱與攻擊。


    而製造出這一悲慘情景的罪魁禍首,就是那些手挽菜籃的圍觀百姓。他們邊掏出菜籃裏的蔬菜向那位老翁擲去,嘴裏邊罵罵咧咧的。


    見此情形,煙香的正義感被激起,徑直衝到老翁麵前,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老翁。


    那些圍觀的百姓們砸紅了眼,即使見有人攔著,也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抬手,揮手,一個雞蛋向煙香飛了過來,她反應靈敏機靈躲過。


    ‘啪’的一聲響,雞蛋撞上了院牆,碎了。


    要不要這麽浪費食物啊!


    煙香瞧著滿地散落的瓜果蔬菜,以及難以數計的雞蛋殼,心痛不已。明明都是可以吃的食物,這些人該不是瘋了吧?居然拿來砸人!這些人不知道浪費是可恥的嗎?


    更令她痛心的是,他們怎麽可以如此狠心對待老翁?這樣不計後果地砸他,究竟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她憤憤不平道:“喂!你們憑什麽這麽虐待老人家?”說話間,揮舞著雙手,抵擋住砸向她的物體。


    該死的!這些人連起碼的尊老愛幼都不懂!


    聞言,那些瘋狂亂扔蔬菜瓜果雞蛋的百姓們,終於有所收斂。


    “這位公子,請你讓開!別多管閑事,免得自討苦吃。”


    她懊惱地冷哼一聲,瞪著眼前的人群:“這閑事我偏就管定了。打人總得有個理由吧?信不信我到官府去告你們?”


    煙香怒了,這些人是扔過癮了吧,居然連她也一起砸。不知道她是有後台的人嗎?


    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真是有夠傷心病狂啊。


    不對,他們看她一副公子打扮,自然是將她當成男子了。


    “公子盡管去報官好了!”


    “他本就該死!”


    百姓們並沒有被煙香的話唬住。這個夏元海太可惡,他把他們耍得團團轉。當初,要不是在他的煽動下,他們怎麽會去圍攻大理寺,圍攻皇城?想起他當相爺那些年,占著有權有勢作威作福,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有多少百姓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諸如顧大夫,隻因不聽相爺的話不肯加害楚天闊,就慘遭毒手。


    現在,相爺一落馬,他們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就算不把他弄死,也要狠狠羞辱他一番,出口怨氣。他們才不像懷扇公子那麽心慈手軟,被害數次,仍能寬宏大量放過他。


    “各位,發生什麽事?”楚天闊站在人群外圍,平心靜氣地開口詢問。


    這位不就是懷扇公子楚天闊?有人眼神好,銳利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青筠扇。確實是太子沒有錯。


    “太子殿下!”認出楚天闊的人高喊了一聲。


    登時,無數雙眼睛看向楚天闊他們。


    “忠勇王!”


    很快地,那些圍觀的百姓們,紛紛跪地參拜:“草民見過太子殿下,忠勇王。”


    如此被大禮跪拜,楚天闊和遲樂都很不習慣。他們異口同聲道:“無須多禮!全都起來吧。”


    百姓們紛紛起身。


    楚天闊拿著青筠扇在手中拍打,再一次重申問題:“發生了什麽事?”


    全場一片靜寂。


    未見其人,聽聞其聲,“大師兄,他們在虐待老人家!”


    煙香聽到大師兄詢問的聲音,連忙搶答。


    “太子殿下,我們隻是教訓他一下,替您出口氣!”


    楚天闊明顯一呆。他什麽時候有仇人了,還需要別人替他出氣?


    遲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張了張口:“讓一讓,讓我們過去看看。”


    話音一落,圍觀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楚天闊他們四人向煙香和老翁走了過去。


    來了幫手和靠山,確定那些百姓們不會再發動攻擊後,煙香這才放下戒備。她轉過身,麵向老翁,寬慰道:“老伯,你別怕。我大師兄和遲樂大哥都是離開角色。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說出來,他們會為你做主。現在,當著他們的麵,你可以說說他們為什麽要虐待你了。”


    老翁緩緩放下緊抱著頭的雙手,慢慢抬起頭來。他像受驚的蟑螂一樣,哭喪著臉。不充足的睡眠,使得他的臉色暗沉,眼眶下明顯黑了一圈。他的臉上有多處被砸傷的淤青,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髒兮兮的乞丐。


    不,他現在就是個乞丐!


    楚天闊幾人見到老翁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皆很震撼。


    煙香嘴角抽搐,氣得幾乎想動手抽自己的嘴巴。她居然不明就裏,傻不拉幾地幫他出頭,阻止那些人的謾罵和攻擊。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做得最蠢最後悔的一件事了。


    她連忙拉上大師兄與水脈姐姐的手,扭頭撤離,並對那些百姓們致歉:“對不起,剛才冒昧打擾了。你們想罵就罵,想打就打,繼續!我舉雙手讚成。”


    楚天闊被煙香拉著向前走了兩步,便停下了腳步。


    夏文萱見到她爹這副受人辱罵與攻擊的悲慘模樣,心頭一陣酸楚,眼淚大顆滾落下來。她爹被貶為庶民,為了贖罪自我懲罰,他隻身帶著木碗,就來到街上行乞。


    在這寒冷冬日的街道上,擺在他跟前的木碗裏,連個銅板也沒有。那木碗上,盛的盡是一些菜葉子。看著她爹飽受折磨,飽受驚嚇,她怎麽不難受?她隻知道她爹在街上行乞,哪裏知道會遭此折辱!


    楚天闊、遲樂、以及水脈,皆用懷疑的目光審視相爺。這還是那個滿肚子壞水,一直以來唿風喝雨的人嗎?


    即使被貶為平民,也不至於上街來要飯吧。再怎麽說,他曾經是相爺。那些百姓再怎麽對他懷有敵意,也不至於這麽折辱他。


    似乎哪裏不對?


    煙香正懊惱之際,見到夏元海艱難支撐起身體,顫顫巍巍向他們走來。


    夏元海搖晃了一下身軀,對著楚天闊跪了下去。他邊磕頭邊說:“太子殿下,草民以前做了些謀害您的事。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與草民記仇。您的大恩大德,草民沒齒難忘。草民無以為報,唯有磕頭謝罪!”


    他眼裏噙滿淚水,那悲慘的樣子,讓人清晰感受到他的痛苦,激烈而又尖銳。


    遲樂對夏元海這麽低聲下氣的搖尾乞憐,並無同情與惋惜,反而有種鄙視與厭惡。隻要一想起夏元海過去對他們的迫害,他就恨得牙根癢癢的。


    他朝夏元海臉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似乎還不夠解氣,他抬起腳惱怒地朝夏元海狠狠踹了過去。


    夏元海並沒有躲開,而是跪在那裏,咬著牙承受遲樂王爺的拳打腳踢。


    夏文萱的臉,刹那間變了顏色,在發現遲樂王爺要踢她爹時,發了瘋般衝到她爹麵前,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


    她的反應終是慢了一步,等她靠過去時,她爹已被踢中數下。


    夏元海手捂著被踢中部位,牙關緊緊咬住,抑製住痛苦的低吟,麵色看起來白得嚇人。


    若是麵上這副受盡苦痛的表情是裝的,那夏元海的演技也太好了。


    大概不是裝的。遲樂是習武之人,本就身強體壯,再加上對夏元海滿腔的痛恨,肯定是卯足了勁踢。他恨不得將夏元海踢死才甘心呢。


    在遲樂踹了相爺數下後,楚天闊適時將他拉開。


    楚天闊與夏文萱配合默契,一個拉住遲樂,一個護住夏元海。


    這舉動把煙香氣得不輕。煙香一口濁氣湧了上來。平心而論,她並非惡毒之人,心地還是無比善良的,但是她對夏元海實在同情不起來。她甚至覺得遲樂大哥踹那幾下,不夠解恨。


    要不是礙於夏文萱護著,她也想上去對夏元海來一頓拳腳伺候,一泄心頭之恨。


    可氣的是,大師兄居然製止了。為何他對仇人如此大度?說到底,大師兄還不是看在夏文萱的麵上,才放過夏元海。不知道為什麽煙香心裏有些不舒服,酸酸的。她這是又吃醋了嗎?


    遲樂心裏仍有氣,想掙脫楚天闊的束縛,再上去暴打夏元海一頓的。奈何他的功力不及楚天闊強,被楚天闊壓製住,掙脫不得。他瞪圓了眼睛盯著楚天闊,一張臉冷峻得像塊冰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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