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禦醫這輩子都無法忘記,此刻皇後瞪著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燃燒著熊熊烈火,在向他撲來,想要把他燒成灰燼一般。


    本來有了皇帝的承諾,郝禦醫已經放下了顧慮,惶恐不安的心情,暫時放鬆了。一見到皇後,他就像隻兔子見到了蛇,瞬間臉色慘白。他的心直直往下墜,仿佛見到了自己悲催的下場。


    他本來還有很多話未說完,此刻,因為恐慌,瞬間失了聲。


    對於皇後一行人沒有經過通報,不分青紅皂白就闖了進來,皇帝甚是慍怒。最令他生氣的是,皇後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當著他的麵,出口就訓斥郝禦醫。


    “臣妾參見皇上!”皇後給郝禦醫一個下馬威,隨即和顏悅色起來,笑著轉身,謙卑地向皇帝行了個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陪同皇後進來的宮女,恭敬地行禮。


    皇帝心中十分不快,眼眸裏極快掠過一絲陰鬱:“劉鑫,將這些宮女轟出去,沒有朕的允許,竟敢私闖進來!”


    他轟宮女,就相當於打皇後的臉。他也知道,皇後身為六宮之主,又是他的禦妻,來養心殿找他,合乎情理。


    劉鑫裝聾作啞,目光看著別處。好在皇後開口替他解了圍。


    “慢著!皇上,臣妾讓禦膳房做了些點心,特意讓宮女送過來給皇上嚐嚐。”皇後柔聲細語說著,示意那些宮女向前,將點心放置在那禦案上。


    皇帝冷眼看著這一切待宮女往禦案那邊挪動了幾步,他沉聲道:“劉鑫,朕的話,你當耳旁風了?”


    劉鑫滿臉愁容,盡是為難之色,小聲嘀咕著:“皇上,這……”


    若是別的宮女,不用皇帝第二次開口,劉鑫早把她們轟了出去。但是,對方是皇後身邊的宮女,盡管皇帝發怒,並下令,劉鑫仍是不敢轟她們離開。


    這讓皇帝很是下不來台,一時間,怒氣更甚。他大聲喝道:“去!將門外的侍衛喚進來!”


    這些人都是吃閑飯的嗎?居然讓這麽一大批人闖進來,將他的顏麵置於何地!


    “是!皇上!”相對來說,皇帝第二個要求,劉鑫太容易辦到了,隻要走到門口,吩咐一聲,接下來的事,就與他無關了。


    劉鑫領命,正要往外走。


    “等一下,劉大人!”皇後叫住劉鑫,而後對同行來的宮女,低聲說:“你們都退下去吧。”


    那些宮女得令,全都退了下去。


    見狀,皇帝心中怒火越燒越旺,氣唿唿衝皇後吼道:“皇後!你不好好呆在天鳳殿,上朕這來指手畫腳做什麽?”


    皇後愣了一下,口伶俐地迴:“皇上,何必發這麽大火氣?臣妾不過是關心皇上,給皇上送點心罷了。”她語氣一轉,調侃起來:“再說了,你我是夫妻,臣妾要見自己夫君,還需要侍衛同意嗎?”


    皇帝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想不到皇後一把年紀了,這麽惡心的話,也說得出口。他們倆冷戰了二十多年,夫妻感情早已名存實亡了。不過,有外人在場,皇帝還是要維護皇家的臉麵,不好直接拆穿皇後。


    “哼……”皇帝發出一聲冷笑,轉移話題,質問道:“既然如此,皇後為何要對外宣稱,自己的夫君病危?居心何在?”


    皇後的臉上瞬間變白,她寒光刺骨掃了郝禦醫一眼,見郝禦醫因心虛而低著頭,並且渾身微微顫抖。她頓時鎮定了些,誠惶誠恐道:“皇上,您何出此言?臣妾怎麽聽不明白?”


    她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處,既帶了些惶恐不安,又夾雜著委屈,並摻和著疑惑的神色。看著好似真的受了冤枉一般。


    皇帝麵色冷漠地看向郝禦醫,意味深長說道:“皇後來得正是時候,方才,郝禦醫的話,皇後也聽到了。”


    郝禦醫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喉舌都給恐怖幹結住了,心跳得像胸膛裏容不下。


    皇後倒是膽大,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狐疑問道:“皇上,臣妾不明白,郝禦醫剛才說了什麽?”


    “郝禦醫,當著朕與皇後的麵,你把一切說清楚。若有一句謊話,朕唯你是問。”皇帝挑了挑眉毛,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信。


    皇後心裏一片慌亂,麵上卻是很平靜,不怒自威:“郝禦醫,你可別昧著良心,誣賴本宮。皇上乃是千古明君,別說皇上不容你造謠,就是本宮也絕不容忍。”


    這話,聽著滿是威脅的意味,任誰都聽出來了,話中的含義。


    郝禦醫嚇得像釘在地上一樣動也不能動,他的心跳得很快,隨著心的跳動,感到自己的身體直往上升,仿佛是要飄到空中去。那額上的汗,不停往外冒,匯成水滴,滴在地上。他似乎聽見了那滴汗水低落地上的聲音。


    皇後威脅的話語,在他耳邊嗡嗡作響,令他渾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著。


    皇帝擰著眉,寒著臉,神色異常凝重:“郝禦醫,你就實話實說!有朕給你做主。”


    郝禦醫聞言,艱難地抬起頭,望了眼皇帝,隻見皇帝對他輕輕點了下頭。隻那一下點頭,他好像受到了鼓舞,有了對抗皇後的力量。他鬥著膽說:“皇上,是皇後指使臣,讓臣對外宣稱,皇上病危。”


    皇帝點了點頭:“皇後可聽清了?”


    話音未落,皇後的臉色蒼白如雪,卻強撐著,不屑一笑,反駁道:“郝禦醫,你別血口噴人。本宮什麽時候讓你這麽做了?是你自己跟本宮說,皇上病危,本宮信以為真,寢食難安,細心照顧皇上,生怕有個閃失。”


    皇後說著,皺緊了眉頭,委屈地訴苦:“皇上,你可要為臣妾做主,莫要冤枉臣妾!”


    郝禦醫似乎已經料到皇後會反咬一口,自知爭辯不過皇後。他無力辯駁,隻是信誓旦旦:“造謠皇上病危一事,全是皇後指使。此事若有半點虛假,臣願遭天譴。”


    皇帝語氣堅定:“朕相信你說的話!”


    皇後惱羞成怒,大喝一聲:“郝禦醫,當著本宮的麵,你都敢汙蔑本宮!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宮定會成全你!”


    “放肆!”皇帝忍無可忍,對著皇後怒喝:“夏惜之!你眼裏可還有朕!”


    這女人也忒過分了!當著他的麵,居然明目張膽威脅郝禦醫。


    皇後驚慌得如寒蟬般,啞然失聲,立馬雙膝一軟,向皇帝跪了下去。


    等了半天,見郝禦醫不敢懟皇後,皇帝隻得自己出馬。他冷笑一聲,似是而非:“夏惜之!證據擺在麵前,豈容你抵賴?你以為朕真的頭昏眼花?郝禦醫若是沒有你的指使,怎敢造謠生事?你是何等聰明的人,若非你授意,又怎麽會讓郝禦醫在你眼皮子底下搞鬼?”


    似乎這麽說還不夠權威,他又補充了一句:“私下,劉鑫已經將一切告知朕了。”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劉鑫千萬百計要避開皇後,不想與皇後為敵,哪裏卻知道,皇帝會如此套皇後的話?他根本就沒有在皇帝麵前說皇後的壞話,真是無緣無故,躺著也中槍。


    聽到皇帝這麽說,劉鑫的心頭湧上一抹恐懼。看來,皇帝極可能真要對付皇後了。皇帝明顯是把他與皇後撇開,讓他不能再左右逢源。看來,他以後隻能好好抱著皇帝這棵大樹。


    皇後目光幽深地望了眼劉鑫,終於不再狡辯。劉鑫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知曉很多宮中內幕,包括她的事,也知曉不少。這一刻,她有種事情敗露的恐慌。


    皇帝說,劉鑫已經將一切告知他了。皇後又哪裏知道,劉鑫究竟說了什麽?她看著皇帝那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她就做賊心虛了。


    但是,以皇後陰狠毒辣的性子,出賣她的人,她絕不會讓他好過。目前,她隻能先對付郝禦醫。既然郝禦醫不守規矩告密,她絕不會放過他。


    皇後在腦中打好草稿,開始為自己辯解:“皇上,是臣妾一時糊塗,才會與郝禦醫合夥,欺騙眾人。臣妾此舉,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幫朝臣上早朝,居然在朝堂上將皇上氣得暈倒。臣妾不過是想給那些朝臣一個教訓,嚇唬嚇唬他們,誰讓他們那麽氣皇上,臣妾要為皇上出這口氣。”


    皇後的語氣真摯,說得條理清晰,她為自己辯護的這個理由,似乎聽著有那麽點意思。


    隻是,皇帝怎麽可能相信?


    皇帝怒極反笑,譏諷起來:“這麽說來,朕還得感謝皇後了?”


    皇後叫苦不已,如怨如訴的目光哀怨的看著皇帝。看樣子,皇帝是一定要追求她的過錯了。她想了想,反正被皇帝處罰是無可避免了,在她還能說話前,先把郝禦醫拉下水。這仇不報,她誓不為人。


    “皇上,臣妾自知此舉不妥,是臣妾一時糊塗,釀下大錯。臣妾願與郝禦醫一同接受處罰。”


    他埋頭曲頸,好像暴風雨中的一株棟樹,衝鋒以前的一個士兵,又驚又懼。


    劉鑫也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樣子,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皇帝暗自斟酌,思索著如何決斷。既然郝禦醫當著皇後的麵,說出了皇後的秘密,已經開罪了皇後。這個宮中,恐怕郝禦醫已經待不下去了。他想了想,不如,自己就代皇後‘處理’了郝禦醫,再好好跟皇後算賬。


    “郝禦醫,你造謠朕病危,犯了欺君之罪。朕看在你是受皇後蠱惑,就不株連你的家人與族人。”他抿了下唇,很難為地繼續說:“姑且就叛你死刑,三日後行刑。”


    皇帝裝出一副慎重又為難的樣子,還無奈地歎了口氣。


    聞言,如同晴天一聲霹靂,郝禦醫的心髒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重擊,暈了過去。他兩眼發黑,耳朵裏嗡地一聲,覺得全身仿佛微塵似地進散了。


    皇後的嘴裏,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她都能猜出,皇帝許諾郝禦醫了什麽,郝禦醫才把她供了出來。事實上,最後處死郝禦醫的,還是皇帝本人。這點,她想想就心情大爽。


    劉鑫亦是嚇得不輕,仿佛從夢中驚醒似的,呆呆矗立在那裏。他心中的惶恐不亞於郝禦醫。之前,皇帝與郝禦醫的對話,他全程在場,悉數入耳。皇帝明明答應了郝禦醫,要放過他,這會兒,卻是受不了皇後的脅迫,判了郝禦醫死刑。


    他不得不替自己的未來捏了把汗。


    皇帝本想使喚劉鑫,見劉鑫嚇得怔愣住了,他朝殿門口大喝一聲:“來人!”


    興德元年,洪高德稱帝,建立大西國,定都鳳城。政權建立初期,周邊國家對大西國虎視眈眈,無端挑起戰火,洪高德皇帝禦駕親征。出征前,西宮娘娘許貴妃懷有身孕8個月。皇帝擬詔,若生皇子,取名洪承業,立太子,若生公主,封常玉公主。


    洪帝離宮後,夏皇後使計讓許貴妃滑胎,誰知,天不遂她願,許貴妃腹中胎兒出生,居然成活了。


    “陛下本就寵愛許貴妃,現如今,她又生下太子,眼看咱主子皇後寶座要保不住了。”


    “可不是嗎?聽西宮裏的宮女說,那太子生得白白胖胖,甚是可愛,麵容酷似陛下,眉目間有一股正氣,長大後定是個好皇帝。”


    這是皇後宮裏的小宮女在私底下悄悄議論。


    即使她們不議論,夏後也知道,自己不設法除掉太子,恐怕以後日子不會好過了。


    她隨即招來自己的哥哥相爺和禦前侍衛總管楚祥共同商議對策。他們密謀好了要火燒西宮,由楚將軍執行。


    在關鍵時刻,楚將軍放棄了加害太子的念頭,以自己的親兒子換取太子出宮。


    許貴妃哭哭啼啼間,把心一橫,拿起發簪,用簪子尖在太子左肩上刺下“天”字。刺在兒身,痛在娘心,刺完字,許貴妃痛的肝腸寸斷。她顫抖著雙手給太子掛上塊玉佩,那是皇上親賜的,當今世上,僅此一枚。


    許貴妃給楚祥磕頭,聲淚俱下道“楚將軍,請受我三拜,你的大恩大德,本宮來世再報。”


    “娘娘,萬萬使不得,快快請起……”說話間,聽到外麵有腳步聲,楚將軍抱起太子,從側門匆匆逃走。


    許貴妃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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