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上不動聲色,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皇後看著東方紅和沈梅,眼神陰冷,口氣淩厲:“既然你們倆未見過那張畫像,隻是聽煙香一人言,並不足為信!”


    沈梅和東方紅兩人麵麵相覷,神色木訥,一時語塞。


    這話煙香就不願聽了。她睜大了眼睛瞪著皇後,眼裏滿是憤怒,立馬反駁道:“我的話,怎麽不足為信了?我見過就是見過。我還無緣無故冤枉了你不成?!”


    眾人的臉上皆是浮現出惶恐與驚異之色。


    皇後臉上那虛假的笑,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怒容滿麵。她大聲嗬斥:“放肆!”


    這一聲‘放肆’,非常尖銳,帶著滿滿的恐嚇意味,仿佛聲音從地獄中傳來一般。那尖厲的聲音,一下子將在場的人都震懾住。


    別說煙香嚇了一大跳,就連永安王也是恐懼不已。


    永安王從沒有見過他母後如此爆怒。他抬頭一望,從他角度看過去,他的母後此時怒容滿麵。那臉上的肌肉越拉越長,越繃越緊,像砂漿水泥一樣凝固住了,看起來一臉猙獰恐怖。


    這才是皇後本來的模樣。她那些溫婉賢淑,不過是克製隱忍,刻意裝出來的溫順模樣。往日裏,她在公眾場合,盡力維護自己的形象,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悍婦。


    至少,她在皇兒永安王麵前,會收斂她的戾氣,會偽裝她的麵目。但此刻,她已顧不得許多。她若是不發飆,不抗爭,他們還以為她好欺負!


    她現在處於無敵的心境,遇神殺神遇佛弑佛,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了,又怎麽會正眼瞧煙香這樣的小蝦米。


    皇後對著煙香一頓劈頭蓋臉地罵:“本宮現在還是皇後!你對本宮說話放尊重點!本宮是看在你是無知民女,寬容大度地不與你計較。你再出言不遜,本宮讓人掌你的嘴!”


    這一番辱罵,令煙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倔強地站著,一雙原本慧黠靈動的眼睛,失去光彩,流露出來的滿是驚恐。她不敢望皇後,隻得望向皇帝。


    皇帝麵色冷峻嚴肅,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煙香的心,瞬間涼了半截。看來,皇帝是妥協了,廢後不過是一時氣話。若是皇帝有心廢後,早開口主持公道了。他這樣放任皇後發飆,卻不聞不問,令皇後氣焰更加囂張。


    她不禁自嘲起來,自己還是太天真了,以為這樣就可以拉皇後下馬。


    皇後罵完煙香,頓覺舒了口氣,但這遠遠不夠,她心中那股怒火,依舊在燃燒。她看著煙香,嚴厲質問:“煙香姑娘,你說是本宮設下圈套,讓楚天闊往裏鑽。撤了段子生大理寺卿一職,也是本宮一手策劃的。證據呢?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全憑你一人信口胡謅,本宮絕不饒恕你如此汙蔑!“


    “證據就是那張畫像!……還有錦衣衛也可以作證。”煙香頂了迴去。


    但是,她不再那麽理直氣壯,變得有些心虛,感覺自己聲音小了許多。她倒不是惶恐,畏懼皇後的身份,而是無奈。皇後說得對,單憑一張嘴,她根本辯不過皇後。


    薑還是老的辣。煙香也有一張能言善辯的嘴,要論自己的伶牙俐齒,她自信不輸誰。但此時,她深感力不從心,比起皇後,她的火候還是差了些。


    “煙香姑娘,你口口聲聲提到那張畫,卻無人作證。本宮也可以說你是捏造的,你的動機顯而易見。你是楚天闊師妹,為了幫他,而扯出這麽大的謊言。”皇後從容鎮定,目光掃了周圍一眼,沉聲說道:“說本宮對付段子生,動機何在?若是本宮處心積慮對付,恐怕會辦了整個大理寺。”


    “誰知道你動機是什麽!”煙香作死地頂嘴。有大師兄給她撐腰,她也是目中無人。


    聞言,皇後怒氣更甚。她立刻瞪起眼睛,像撲鼠之貓盯著煙香,那眼睛裏迸出火般淩厲的目光。


    楚天闊板起臉來,怒瞪著皇後。


    眼看一場戰火即將拉開序幕,永安王左右為難。他不想看到他母後與他皇兄兵戎相見,不禁向皇帝進言。


    “父皇,快快主持公道吧!”


    聞言,眾人的目光看向皇帝。


    此情此景,讓皇帝不得不出麵。他眉頭越皺越緊,每一個字都惜字如金:“此事,朕會調查,眾人不必再爭論。改日,等調查清楚,朕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話,明裏暗裏還是在針對皇後,他知道皇後操縱這一切,隻是苦無證據。要在此時辦了皇後,也太倉促草率。一切得從長計議。


    盡管如此,煙香還是不滿意,但也不好再說什麽。她確實拿不出證據。


    皇後怎麽可能聽不出,皇帝的弦外之音。他站在楚天闊他們那一邊。這讓她氣不打一處來,出言譏諷:“別啊,皇上!擇日不如撞日。臣妾受此不白之冤,定會寢食難安。皇上方才還因此事龍顏大怒,揚言要廢了臣妾皇後之位。這口氣臣妾咽不下。為了還臣妾一個公道,還是當下調查清楚為好。”


    臥槽!瞧這話說的。煙香簡直是對皇後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個人厲不厲害,不僅體現在謀略上,還要說話方式。皇後這一番話,勾勒出了自己是一副受害人的嘴臉,瞬間把她做的事漂白了。


    那幫朝臣立即隨聲附和:“請皇上還皇後娘娘一個公道。事關皇後聲譽,請皇上不要徇私!”


    永安王也隨波逐流:“父皇,還是把此事徹查清楚。傳那錦衣衛來,證實此事。”


    他心裏是沒底的。他隱隱懷疑,他母後陷害他皇兄。但是,僅僅是懷疑,他不願相信此事為真。可萬一呢,調查結果,他母後真的策劃這一切呢?他該怎麽辦?


    可是,如果他母後並未做這些,隻是一場誤會呢?他身為人子,怎能眼睜睜看著他母後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東方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皇上,臣認為永安王言之有理。還是喚錦衣衛來,查明此事。”


    一直沉默的楚天闊,破天荒地表了態:“父皇!眾人說得有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查明一切,公正處置。”


    他相信煙香的話,他不信皇後能一手遮天。


    被眾人這麽一抬杆,皇帝隻得改口:“好!朕聽取眾卿家意見,今日徹查此事。”他看向司空華:“司空華,派人召集錦衣衛來此集合!”


    “臣遵旨!”司空華領了聖意,著手去辦此事。


    眾人隻得耐心的候著。大多數人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不多時,宮中錦衣衛到場,站成幾排整齊的隊列。


    皇帝掃了一眼,問道:“錦衣衛全部到齊了嗎?”


    侍衛總管清點完人數,才迴:“皇上,宮中錦衣衛全部在此,無一人缺席。”


    皇帝便叫煙香走到那錦衣衛站著的隊列中去,仔細辨認。


    楚天闊怕那些錦衣衛有皇後的人,心存不軌,會傷害煙香,要求全程陪著她。縱然他的顧慮是多餘的,對於他的要求,皇帝和皇後難得地默許。


    之前,東方紅在城門處與錦衣衛交過手,印象深刻,他向皇帝請示後,也幫著煙香去辨認。


    包括侍衛總管司空華也參與其中。他與錦衣衛熟識,認得每一張麵孔,為防止有生人混入,充當人數,他隻得親自上陣。經過他一番查看,確認這些到此錦衣衛,如假包換,全是宮中錦衣衛,並未混進生麵孔。


    他們忙活了半天,無一所獲。


    煙香甚至不顧禮數,不管男女有別,動手要去摸那些錦衣衛的臉。她沒能揪出那名錦衣衛,實在是不甘心,內心焦灼。


    楚天闊第一時間看出了煙香的意圖,及時製止了她。


    當然,東方紅也明白了煙香的顧慮。因為有了紀正使用人皮麵具的前車之鑒,他們特別留了個心眼。


    以是,不用煙香親自動手,楚天闊和東方紅代替她,伸手檢驗了那些錦衣衛的臉龐,確定他們並未戴上人皮麵具。


    然而,不管如何折騰,煙香和東方紅並沒有從那堆錦衣衛中找出他們要找的人。這樣的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


    不過,皇後卻是揚眉冷笑,一副穩操勝算的模樣。


    煙香可就鬱悶了。怎麽會這樣?明明在城門處遇見的人,是宮中錦衣衛。怎麽會認不出人呢?她看向東方紅,跟他交換了個眼神。那眼神,仿佛會說話般,向他詢問著,你認出了嗎?


    東方紅仿佛一隻鬥敗的公雞,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


    煙香頓時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他們都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耗費了挺長時間,眾人都饑腸轆轆了,卻都站在原地,忍著饑餓不敢吱聲。


    皇帝自昨夜起就未進食,醒來後更是急著趕來此處,連早膳都來不及用。其實,他本是餓得頭昏眼花。但是,憤怒情緒充斥著他大腦,氣都氣飽了,竟然不覺得餓。


    辨認完,煙香和東方紅他們走到皇帝身邊迴話。


    “煙香,東方紅,你們可曾認出那名錦衣衛?”皇帝早已洞察一切,料到結果,不過隻是例行詢問。


    煙香和東方紅皆是灰心喪氣地搖了搖頭。


    皇後仰麵大笑,笑聲充滿狂妄之意:“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什麽話說?煙香,你竟敢汙蔑本宮,挑撥本宮與皇上的關係。別以為你是楚天闊的師妹,本宮就不能奈你何!就是楚天闊犯了法,本宮也一樣懲治他!”


    這話聽著像是有理有據,不過是以權壓人。


    煙香他們拿不出證據,皇帝想幫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來人!將煙香抓起來!”皇後絲毫不把皇帝放在眼中,妄自下了命令。


    皇帝並不作為。


    那些錦衣衛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皇後,當下做出判斷,紛紛上前,要來抓捕煙香。


    “大師兄!”煙香這才知道害怕,緊緊拉住大師兄的衣擺,躲在他身後。


    “慢著!”楚天闊手中青筠扇一揮,攔住那些錦衣衛:“有我在,誰都不許動她!”


    “那就一起抓起來!”皇後順勢而為,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


    皇帝看在他皇兒楚天闊份上,開口幫煙香,喝退錦衣衛:“你們都退下。”


    皇後的臉上笑成一朵花,用嘲弄的語氣說:“怎麽?皇上這是打算偏袒太子,縱容不公之事發生?”


    皇帝摸了摸鼻子,意有所指:“皇後,見好就收吧。事情真相是怎麽樣,朕不想追究了。他們是從這些錦衣衛中找不出證人,但是皇後可別忘了,城門外還有那麽多雙眼睛。”他點到為止,頓了頓,繼續說:“此事,就此作罷,不準再議。”


    這也太偏心了吧!以相爺為首的那幫朝臣,不知其中內情,立馬不樂意了:“皇上,您怎可如此處置?這名叫煙香的女子,如此汙蔑皇後,若是這麽算了,皇家顏麵何存?”


    皇帝眼眉撩起,聲音低沉地說:“如此處置不滿?要不,這皇帝讓眾卿家來當?”


    “臣等不敢!臣等不是這意思!”那幫朝臣跪在地上,麵露惶恐道。


    皇帝輕輕一笑,目光看向皇後。此事,隻要皇後一句話,她罷手,此事就此作罷。


    皇帝的那句見好就收吧,令皇後幡然醒悟。他說的確實沒錯,這事理該這樣算了的。再鬧下去,她無異於自掘墳墓。她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她來說,煙香的存在,不足以威脅到她的地位。


    她防備的人是楚天闊,實在沒有必要因為煙香,而跟皇帝較勁。不如就這樣,賣給皇帝一個順水人情。反正,她也為自己掙足了臉麵。自這件事後,她相信再也沒有人敢隨意告她的狀。她在眾人麵前,更加能耀武揚威了。


    皇後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隻要皇帝向她道歉,方才之事就一筆勾銷。她訕訕一笑,趁機說:“皇上,您方才說要廢了臣妾後位!”


    這話,讓皇帝半響無語。廢後的話,是他親口說出。現在,皇後要他收迴,這有點強人所難了。但是,他若不收迴那話,怕是皇後會繼續鬧下去。


    這個時辰,想必眾人都困了乏了餓了。他體恤眾人,為了息事寧人,不情願地開口:“朕一時失察,讓皇後受了委屈。皇後母儀天下,莫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說著,對仍跪在地上的眾人說道:“眾卿家,都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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