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賀呈睜開眼,笑著捏他後頸:“那就不答應。裴小拾你真的很作。”萬賀呈說完就睡了,留下“裴黛玉”又顧影自憐起來。裴小拾扭頭盯著萬賀呈英俊的睡顏看了十幾分鍾,直到把自己看困了,這也才閉起眼睛。這個夏天裴小拾也不是完全沒找著機會,因為形象好,邀他簽約的娛樂公司不在少數,但都不是要他演戲,而是讓他去唱跳,說要把他培養成能吸引萬千少女的偶像明星,裴小拾覺得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打著車就跑了。他還是想演戲,萬賀呈不在的時候,他一個人在附近遛彎兒,看門的大爺,撿礦泉水瓶的大媽,收廢品的大叔,路邊賣冷飲的姐姐……所有人都是他的觀察嘮嗑對象。在一小學門口觀察了一下午的流浪貓,迴家給萬賀呈進行了次動物模擬,洗完澡躺在床上,先把身子蜷縮在一起,摸摸頭又摸摸自己的胳膊,然後突然張開四肢比了個“大”字。“這什麽?”萬賀呈皺眉。“你仔細看看嘛。”裴小拾又給他表演了一次。“大。”萬賀呈簡單粗暴迴答。“都說了是動物啦!”裴小拾揭開謎底,“是午睡到一半被嚇醒的貓。”萬賀呈說:“剛想說貓。”裴小拾捂著嘴笑:“少來了你,‘大’!”但凡萬賀呈說出的是動物,隨便說什麽裴小拾都能給他打滿分。“一隻大貓不行麽?”萬賀呈往床沿一坐,把這人在床上大大展開的多餘一條胳膊往裏折,“躺裏邊兒去,看著挺瘦一人睡覺這麽占地方。”裴小拾利索爬起來跪坐在人身邊,兩條胳膊圈住人脖子,黏糊糊道:“好萬哥,不生我氣了。猜錯就猜錯唄,畢竟‘大’和‘大貓’也就差一個字。”“戲怎麽這麽多?”萬賀呈掐他腰把人往上提了提。裴小拾直起腰來,額頭抵著人的肩,想說自己白天出門順便買了套迴來,最後還是沒說,因為萬賀呈第二天要早起進城見客戶。反正他們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九月,大四開學不久,裴小拾興衝衝跑來找萬賀呈,說自己走大運了。一個他之前隻在電影教材裏見過的大導演來他們學校選角,選中了他做主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本子和角色我都非常喜歡!”裴小拾在出租房抱著萬賀呈不放,開心過了頭,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像在做夢,踩了一路的坑過來,沒想到最後一下能被餡餅砸中。電影名叫“安眠夜”,一部非典型文藝片,圍繞一個對世界充滿各種奇奇怪怪想法的男生的視角展開故事,表現一個人從無知懵懂到看清生活的真相。“學校老師以前就說我長相太秀氣,戲路窄……”不知道是不是喜極而泣,裴小拾竟掉下兩粒金豆豆,又匆匆忙忙用手背抹去,“現在好了,人導演就點名要我這個秀氣的!”萬賀呈用掌心幫他把臉上的淚蹭掉:“秀氣怎麽了?非得都像我這樣糙的?”“我太開心啦老公,不是,萬哥,我太開心啦萬哥!”發現自己不小心說了“老公”,裴小拾還有點不好意思,好在萬賀呈沒有說什麽。再過五分鍾,萬賀呈已經走開去做自己的事情,裴小拾又過來黏他,揪住他衣角不放:“所以你也喜歡我這種秀氣的……”萬賀呈說:“生米都煮成稀飯了,不喜歡還能退貨嗎?”裴小拾很開心萬賀呈會學著他說這樣的話,雖然他也知道,貨隻有萬賀呈想不想退,沒有萬賀呈退不掉的。萬賀呈看他臉上表情豐富,突然憐憫起他的敏感,於是說:“沒想過給你分類,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那我是什麽樣的人啊?”裴小拾莫名緊張。“值得別人喜歡的人。”萬賀呈說,“喜歡你是因為你值得我喜歡,不是因為別的,所以你做你自己就行了。”“那我一直做我自己,你就會一直喜歡我。”裴小拾踮腳來親他嘴。萬賀呈其實不喜歡講“永遠”“一直”這種不嚴謹的話,但要他想出跟裴小拾以外的人在一起的畫麵他也想不到。分手後裴小拾走不出忘不掉,萬賀呈覺得不應該,可事實是,這麽些年他生命裏從此空缺了一塊的地方也再沒人能補上。在他最難的時候說愛他,說要一直在一起,在斷斷續續停水的廁所洗完澡出來,沒發現頭上掛著一塊天花板掉下來的牆灰的裴小拾,萬賀呈這輩子再遇不到第二個。第51章 這樣一個他們曾不長不短同居過的地方,要用“破”來形容也絕不過分,誰都可以說破,萬賀呈當然也可以,隻有裴小拾在自欺欺人,因為要靠過去那一點養分讓自己不至於枯萎下去,所以才不願意承認過去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把萬賀呈一個人丟在陽台,自己進屋後裴小拾第一念頭就是後悔後悔跟萬賀呈使性子。萬賀呈一個人在陽台抽煙,裴小拾坐在沙發上絞著手,用餘光偷偷看人,鑽牛角尖的心思在這一刻全沒了,注意力都跑到萬賀呈身上去。萬賀呈進屋的時候依舊光著腳,手上提著他那雙拖鞋,走到他麵前來,彎腰把拖鞋往他腳邊一放,說:“你穿吧,你的拖鞋我穿不下。”“哦……我忘了這個了。”原本就不會生萬賀呈的氣,這時裴小拾更是一點兒脾氣沒有了,低頭摳著指甲蓋,因在陽台跟萬賀呈鬧別扭而難為情,“那你不要脫鞋了,把自己的鞋穿上吧,本來這兩天也要找阿姨來打掃了的。”萬賀呈沒聽他的,來的時候外麵下雨,鞋子不幹淨,直接踩進來隻會把瓷磚地麵全弄髒。現在不是以前那種環境了,萬賀呈不會因為裴小拾能吃苦就忘了他其實有潔癖。牆上掉灰是牆的事,床上有灰是床的事,在以前那樣的環境裴小拾還能嚴格要求自己進屋就換拖鞋,穿睡衣才能上床,更別說現在了。看這人眼神多了幾分呆滯,跟剛才的狀態完全不同,萬賀呈在他麵前蹲下,跟他麵對麵說話:“我現在人就在這兒你沒道理折磨你自己,不是說想把我綁起來,怎麽見到我又這麽乖?你不是在綁我,你是在綁你自己,明白嗎小拾。”萬賀呈不說還好,一說裴小拾的偏執心態就上來了,坐在沙發上俯身抱住萬賀呈的肩,用力到指甲好像能穿透冰涼的襯衣撓在人皮膚上。“你身體好涼。”裴小拾怔忡片刻,鬆了力氣,“是我讓你淋雨了。”“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是我自己要過來,怎麽變成你讓我淋了雨。”為了方便裴小拾抱他,萬賀呈起身挪到沙發上坐在人身邊。萬賀呈想起從前,碰上雨季,裴小拾過來出租房找他的時候其實不少淋雨,室外下大雨,室內下小雨,斑駁牆壁上水痕一道又一道,天台的水倒灌進來,整個房間黏糊糊濕漉漉。現在看裴小拾租的這套房,就算沒有翻修過,環境也比樓頂天台要好太多,當年萬賀呈問過樓下的租金,一千五一個月,是樓上那個“破地方”的好幾倍價錢。地方偏僻小區也老舊,但因靠近創業園尋常房子都要這個價。身上沒錢,加上平時隻有晚上迴去睡個覺,萬賀呈當時租房的時候想的是自己一個人,沒想過會常駐一個裴小拾,更沒曾想後來要令裴小拾來替他守著條件這樣差的一個地方,從夏天到冬天再到春天,直至第二年夏天他們分手。2016年分手的時候,他以為讓裴小拾守了一年已經夠久,如今一晃六年過去,他才意識到隻有自己走到2022,裴小拾一人留在了如今已被拆掉的頂樓小房。萬賀呈說:“我不是不會出錯,是你把我想得太好,才覺得我不會錯,是人就會有不能掌控的局麵,是人就會出錯。”跟裴小拾分手這件事萬賀呈一直不覺得自己有錯,直到發現裴小拾並不按他當年想象中那樣去生活。裴小拾鬆開抱著萬賀呈的手,往後退了一點點距離,低聲道:“如果我說我現在還是覺得你是全天下第一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是很傻,”萬賀呈說,“我沒你想象中那麽好。”“你有。”裴小拾堅持道。萬賀呈說:“如果一個人要讓你喜歡得那麽痛苦,那那個人對你來說還不夠好。”聽見這話,裴小拾眼皮莫名跳得厲害,心髒也一抽一抽地疼,那種很想爬起來卻怎麽也爬不起來的挫敗感又來了,他覺得自己得做點兒什麽。藥剛吃過短時間內不能再吃,現在萬賀呈在這兒他也不能把自己塞進衣櫃裏,但他還是得想辦法轉移注意力,不能讓自己在萬賀呈麵前再次失控。裴小拾起身跑進房間,拿出兩個禮品袋,其中一個袋子裝著前兩天他從萬賀呈那兒帶迴來的圍巾和房卡,另一個袋子裏是他給萬賀呈買的領帶和袖扣。圍巾和房卡是要還的,領帶和袖扣是要送的,一起讓萬賀呈帶迴去。領帶和袖扣都是寶藍色的萬賀呈今年的幸運色。這不是裴小拾第一次給萬賀呈買領帶袖扣這些,但以前萬賀呈沒有合適的衣服可以搭配,現在終於有了。好一點的西服襯衣都要定製,萬賀呈以前就沒在這上麵花過太多錢,好在是一表人才,隨便穿個白襯衫,帶個公文包就去見客戶了,也沒讓人覺得多不正式,最多再打上自己從百貨店買來的不到三十塊錢的領帶,裴小拾買過一條兩百的給他,自認為不算貴,第二天還是被要求拿去退掉。現在領帶和袖扣拿出來萬賀呈終於不是要他拿去退貨,而是收下說謝謝。裴小拾小聲說:“你今天剛好穿了襯衫,要不要試一下看喜不喜歡……”萬賀呈點頭:“可以,還記得怎麽打領帶嗎?幫我打一個。”裴小拾自然是記得的,當年就算是三十塊錢的便宜領帶,搭配一件同等價位的白襯衫,他也被萬賀呈迷得神魂顛倒,好像萬賀呈穿的不是批發來的不完全合身的衣服,而是花大價錢請人量身定製的正式西裝。那時候碰上萬賀呈要進城去找什麽大客戶,裴小拾就一大早跟著人起床,用從網上學來的技巧幫人打領帶,練習的次數多了,最後不可謂不熟練。此刻兩人麵對麵站著,萬賀呈低下頭,讓裴小拾幫他打領帶。裴小拾捏著領帶的指尖微微發白,領帶往萬賀呈脖子上套,意識到萬賀呈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他的手就有些不受控地發起抖。於是他避開萬賀呈視線,做了個深唿吸,開始翻折起領帶的兩端。肌肉記憶還在,他很快就幫萬賀呈打好領帶,又幫人整理了襯衣領子,這才終於鬆下一口氣。今天萬賀呈穿的襯衣不適合戴袖扣,於是裴小拾隻是把袖扣放在袖口位置讓他看看款式,沒有幫他扣上去。“我很喜歡,”萬賀呈看著他說,“你的眼光很好,送的東西一直都很好。”萬賀呈第一次說這樣的話:“我希望你知道,過去沒接受你送的東西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因為東西不好,更不是因為你不好。”裴小拾沒說話,低下頭眼淚卻掉了下來。作者有話說:開了本偽骨科預收,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點進我主頁看看~第52章 “我看你另一個袋子,圍巾和房卡是不是都要還給我?”萬賀呈抬手幫他擦眼淚,“是的話我就跟禮物一起帶走了。”這時候裴小拾才顯露出很舍不得、反悔了的樣子,又跑去沙發邊,拿起茶幾上裝著萬賀呈圍巾和房卡的禮品袋,緊緊抱在懷裏,支支吾吾道:“圍巾和房卡都是你自己要給我,房卡我到時候可能會用到,圍巾我再戴兩天……再還給你。”萬賀呈走過來問他:“房卡什麽時候要用?”裴小拾說不出來,隻是說:“反正先、先放我這兒。”萬賀呈把領帶解下來和袖扣一起放迴袋子裏,一邊說:“今天跟我過去嗎?還是想自己一個人繼續待這兒?”裴小拾抱著袋子在沙發上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說:“我想你跟我一起留在這兒,可以嗎?”裴小拾萬萬沒想到萬賀呈會迴答他:“可以。”“你不要覺得我現在狀態不穩定就隨便附和我,”裴小拾急急站起來,跟萬賀呈視線相撞的時候又露了怯,閃躲著眼神說,“我知道自己這樣是病態的,是不對的,我不是要你永遠留下來,我……我隻是想讓你稍微陪我一下,就在這兒,一個晚上就行。”“可以,還有別的要求嗎?”萬賀呈說,“別憋在心裏,試著說說看,說不定我會同意。”聽見這話,裴小拾恍惚間有了頭頂陰霾瞬間散去的錯覺,那罩在他眼前多年的簾子好像被人掀開了,讓他眼底心裏都清明起來。裴小拾咬著嘴唇,半晌道:“你當時說分手了就不要再見了,但是我現在要重新追你,所以我們不可以不再見麵,要經常見麵!”原來還記得那句不再見,萬賀呈不知道這句話在裴小拾心裏有這麽重的分量。“可以。”萬賀呈說,“還有嗎?”“還有就是,你要是不喜歡我,你要直接說不喜歡,不要隨便將就。”萬賀呈直直盯著他,沒有馬上迴話。“不許不說話……”裴小拾壯著膽子繼續提要求。有幾分從前的樣子,但這些年來一次次的自我否定讓裴小拾現在說話明顯少了從前的底氣,多了幾分不確定和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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