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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慈寧宮都蔓延著一股極為壓抑的氣氛。


    賀氏整個人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手裏還捧著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這張宣紙上的內容她已經看過無數次了,甚至能夠倒背如流。


    她很清楚上麵寫的是什麽,可是現在,她卻寧願自己不識字,什麽也看不明白。


    這樣,她或許就不用再絕望了。


    “太平……太平……你就這麽不想留在我身邊嗎?罷了,既然你那麽想走,我又何必再想著你?”


    “你既然走了,就別再出現了,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嗬嗬,也是,你都下去陪她了,我怎麽可能還見得到你?等我下去的時候,你怕是都已經跟她一起去投胎了吧?”


    “這樣也好,下輩子,我便再也不用遇見你了。”


    賀氏一句句說著,說到最後,淚水突然奪眶而出。


    她沒哭出來,就那麽無聲地落著眼淚。晶瑩的淚水不斷從她臉頰上滑落,一滴滴砸在宣紙上,浸染出一團團的墨跡。


    賀氏卻毫無所覺,她就這麽枯坐著,直到日落西山,外麵的白芷等人再也等不下去了,紛紛跪在地上請她“保重身體”,賀氏才麵無表情地抬起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冷冷一笑,將手中捧著的宣紙一點點揉在一起。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將它撕了,可是手指抓上去後,她卻發現自己根本舍不得,隻能揉成一團,扔到箱子角落裏眼不見為淨。


    隻是看著箱子裏那一卷卷的畫,賀氏便忍不住打開來看。


    畫上全是太平的模樣,有變成老烏龜時候的,也有變成白虎時候的,不過白虎時候的居多,而且每一幅畫上的白虎還都戴著帽子穿著衣服。


    這些畫全都是她親自畫出來的,畫中的帽子和衣服也是她親手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全被她仔仔細細地收在箱子裏。


    可惜,如今那些東西還在,太平卻再也迴不來了。


    賀氏看了許久,才沉沉地歎了口氣,將畫重新卷好,收在箱子裏。


    迴想著太平留下的信上所寫的內容,賀氏突然覺得,她是時候放下了。


    可惜要想放下,又談何容易。


    她從小在閨中長大,見過的男人少得可憐,而她也從未動心過。直到她穿著鮮紅的嫁衣坐在喜床上,蓋頭被揭開的那一刻,她好奇又緊張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就那麽一眼,便認定了他。


    那時的太平還不叫太平,年紀也比她大得多,但是因為保養得宜,他的麵容依舊俊朗,漆黑的雙目中跳動著燭火的光芒,璀璨得宛如天上的星辰。


    他對她笑得溫柔,陪著她看書寫字,聽她彈琴,為她作畫。那是她從未想過的日子,也是她一生裏最快樂的日子,甚至比在家裏的時候都要快樂。


    可惜,皇宮裏的快樂終究是短暫的。


    賀氏深深歎了口氣,將箱子牢牢鎖死。往日的一幕幕依稀還在眼前,可惜那個說過要陪著她一輩子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慈寧宮外,高子辛仿若木樁一般站著。鳳瑄抱著寶兒擔憂地站在他身邊,卻不好說什麽。


    他知道高子辛心裏難受,知道他是在擔憂賀氏,隻是這會兒不管勸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


    許久之後,白芷突然快步走了出來,飛快地朝高子辛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太後娘娘用過晚膳已經睡下了,陛下還是快些迴去吧。”


    高子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她……她有沒有說什麽?”


    白芷便又說道:“娘娘說了,塵歸塵,土歸土,順應自然,不可強求。”


    “不可強求嗎?”高子辛輕輕一歎,想起太平離開時那萬般不舍的目光,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隨後他便說道,“你好生服侍她,不可有絲毫怠慢。”


    白芷心神一凜,立即應下:“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照顧好娘娘。”


    高子辛這才擺了擺手,轉身離去了。


    他其實早就待不下去了,要不是擔心賀氏,他根本不會守在這裏。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賀氏,原本他是想讓賀氏見太平最後一麵的,誰知道太平勉強將信寫完,剛進了獸籠,就再也無法控製出白虎原本的兇性,直接在他麵前從白虎的身體中消失了。


    沒有了太平,白虎頓時兇性畢露,雖然不至於瘋狂地咬人,卻也恢複了野獸的本性,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跟人親近了。


    高子辛盡管百般不舍,還是聽從了鳳瑄的勸告,命人將它送去了虎園。那裏正好關著去年鳳瑄送來的兩隻母老虎,白虎去了之後正好可以跟它們作伴。


    隻是高子辛命人將它送過去後,便不願再看見它了。


    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白虎,更沒辦法接受它和那兩隻母老虎親近玩鬧的畫麵。


    鳳瑄見高子辛有些魂不守舍,幹脆將懷裏的寶兒放進高子辛懷裏。高子辛本能地抱住寶兒,然後就狠狠瞪了鳳瑄一眼,壓低聲音怒吼道:“你幹什麽?我剛剛差點兒就沒接住他!”


    寶兒原本已經睡著了,聽到聲音就揉著眼睛醒了過來,見是高子辛,立即又放心地睡了過去。


    一連幾天,高子辛的心情都很不好,以至於整個朝堂的氣氛都格外壓抑。


    他如今威嚴日甚,以至於原本不太老實的朝臣都越來越老實了,很少有人再敢出幺蛾子。最近高子辛心情不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就更加不敢在這個時候整出幺蛾子了。


    就算朝臣都已經知道了錦衣衛的真正用途,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指著高子辛的鼻子罵他做得不對了。


    更何況,皇莊裏種的大片玉米、土豆和紅薯全都長勢喜人,朝臣們看在眼裏,早就心癢了,都等著最後出結果。


    他們雖然不擔心遇上荒年餓肚子,卻也不希望一到了荒年就餓死數萬人,若是皇莊裏那些玉米、土豆和紅薯真的產量驚人,那麽就算到了荒年,餓死的人也能少很多了。


    再說了,在京裏當官兒的就沒人是傻子,如今大梁的變化他們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嶺南的變化,更是日新月異。


    若是再有產量驚人的糧食,大梁的未來必定是前景無限,甚至很可能成為一代盛世。


    他們有幸目睹盛世形成,誰還會傻得自絕前程?


    果然,剛壓抑了幾天,嶺南就傳來了好消息。


    之前高子辛在嶺南推行曬鹽之法,又讓錢弼過去辦起了造船廠,建造漁船鼓勵人出海打漁。如今,已經初見成效了。


    海邊的曬鹽場已經出現了大片雪白的鹽粒,成本比起以往的煮鹽法可要低得多了。而第一批出海的漁船也已經迴返,載迴了滿船的海鮮。


    為此,不少消息靈通的商人已經趕去了嶺南,而鄭垣和錢弼更是趁機開起了海鮮酒樓。很多海鮮大家都沒見過,但是鄭垣卻知道做法,所以酒樓的生意十分火爆。


    他甚至還教人將海鮮做成幹貨,以便長途運輸,方便售賣。


    於是,原本還對出海打漁有些抵觸的人,這下全激動了,紛紛跑去船廠預訂起了漁船,想要漁船的人實在太多,船廠現做都來不及,隻能擴大規模。


    嶺南的漁業很快就能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再加上曬鹽和正在開墾的良田和山林,可想而知,不必多久,嶺南就能成為一個聚寶盆。


    所以消息一傳到京城後,朝臣們想到高子辛當初特意在嶺南買下了大片山林,頓時動起了心思。


    高子辛會撈錢的形象早已經深入人心,他都特意買下山林了,難道會是賠本的買賣?


    更何況,嶺南那邊還有大片正在開墾的良田!


    於是這些人心思一動,立即安排人前往嶺南買田買地了。結果那些人去了才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嶺南的變化吸引來了不少商賈,這些商賈一聽說高子辛在嶺南買田買地,頓時發了狠,直接砸錢跟著買。


    可惜高子辛早就推出了限購令,買田買地都有嚴格限製,就是為了預防這些人肆意買賣,將嶺南的百姓剝削得太狠。


    不過,當嶺南的消息傳到大寧後,高子建心裏就不痛快了。


    他最近忙著斬草除根,誰知道不過一個疏忽,嶺南竟然已經大變樣了!


    他頓時慌亂起來,甚至直接跑去見了被他軟禁的寧王高亥充:“父王,您在嶺南的人可還在嗎?”


    高亥充不滿地瞪著他:“孽障!你既然知道本王是你父王,就趕緊把本王放出去!”


    高子建麵色一變,突然拿出一張寫滿了字的薄紙扔到高亥充麵前:“父王,您還是自己看看吧。現在的嶺南,可不是以前的嶺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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