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氤氳中,一個孩子的身影端端正正的坐著。


    這個叫做小乙的孩子,他雙眼微閉,盤膝而坐,雙手


    放在膝蓋上,就那樣一動不動的坐著。


    他來天帝之牢已經好久好久了,怕是連他也不知道有多久了,生活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尤其是遇到了天帝之牢中的另外兩個人:南宮須無和仲山甫。


    許久許久,小乙鼻中緩緩地吐出氣息來,吐畢,他雙目慢慢睜開,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這時,隻聽空蕩蕩的天帝之牢中迴蕩出一個聲音來:“怎樣?”


    小乙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南宮前輩,小子感覺全身上下輕飄飄的。”


    “嗯。”發出那個聲音的人似乎輕輕點了點頭,接著道:“算是還行吧,還尚需時日。”


    接著那個聲音似乎轉向另一邊,對另一人說道:“仲山兄,你說呢。”


    被問到的那個人許久都沒有迴答,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仲山甫的聲音才低低地說道:“心牽於事,火動於中。”忽然間聲音變得高大而且還帶了一絲的嚴厲,道:“我們這麽辛辛苦苦的教你,你卻不能守心如一,心有外馳,你這樣子,如何能修煉成絕世神功?”


    小乙心中一凜,仿佛正是被說中了心事,他這些日子以來頻頻思念阿姊、白大哥、還有壽兒,有時想的多了,竟形之於夢寐之中。


    這無形中影響了他的修行,是以每每修行中總是走神。


    聽了仲山甫的訓斥,他當時便覺得很是委屈和愧疚,當下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南宮須無見仲山甫發這麽大的火,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忙打勸道:“仲山兄,消消氣,他一個小孩子,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了不得了,你也別心急了,你不是一貫涵養功夫比我好嗎?今天這是怎麽了?”


    仲山甫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才道:“小小年紀便被七情六欲所牽掣,他日如何能有大成就。”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韻味。


    南宮須無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仲山兄,你太求全責備了吧,再說咱們何必奢望他日。”


    這一言是乎點醒了仲山甫,他在默然中似乎點了點頭。


    但畢竟還是深心裏還是無法容忍小乙的進步之慢。


    這時,隻見空中一片綠光閃現,在小乙的後腦勺拂過,在他的後腦勺拂得幾拂,小乙頓時便如睡魔來襲,慢慢軟倒在地。


    南宮須無的聲音大驚道:“仲山兄,你這是何意?”


    仲山甫道:“今日,我暫助他完結此情。”


    南宮須無喃喃地嘟囔著,最後從嘴裏蹦出幾個字,道:“仲山兄,你太狠了。”


    仲山甫聽了,輕蔑地一笑。


    迷迷糊糊中,小乙慢慢地醒了過來,揉揉眼睛,隻見自己正躺在濃陰之下,他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怎麽睡在外麵了。”


    看看四周的情景,正是大柳村的景象,而自己剛才正在大柳樹的濃陰之下酣睡,他想了一想,不覺撓撓頭道:“我怎麽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歪著頭想了一會,想到剛才做的那個夢可真是好長好長,夢到自己坐牢了,而且還是天上的牢房,叫什麽天帝之牢,真是作怪,那個夢怎麽那麽真實。


    正在這時,隻聽得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道:“小乙,今天你阿姊的大喜之日,你怎麽反倒在這裏睡起覺來了?”


    小乙抬頭一看,身旁的大柳樹上柳枝拂動,正是大柳樹向他說話,小乙被提醒了,一拍腦袋,想道:“糟糕,今天是白大哥與阿姊的成婚之日,我怎麽就忘記了。”慌忙向家中跑去。


    老遠便聽到結婚喜慶之聲響起,小乙趕忙奔近前去,隻見家門口已圍了許多的鄰舍,見小乙跑來,都紛紛讓開,小乙跑進了人群,隻見白大哥和阿姊正在拜天地,白大哥一身白衣,超凡脫俗,阿姊鳳冠霞帔,照著紅蓋頭,到處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來。


    這時小乙的衣襟不知被誰拽了住,他迴頭一看,卻是壽兒,他驚喜交加,自己弄丟壽兒這麽久了,壽兒竟然自己迴來了,他大喜過望,轉身抱住壽兒道:“壽兒,你去哪裏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壽兒還是一副可憐可愛的模樣,笑著說:“小哥哥,我找不到你了很害怕,我就一個勁的走啊走啊,後來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就走到這裏來了。”


    小乙高興的摸摸壽兒的腦袋,道:“壽兒,你真聰明,小哥哥再也不會丟掉你了。”


    壽兒乖乖地點了點頭。


    小乙這時見白大哥和阿姊拜完了天地,被儐相簇擁著送入洞房,而鄰居們也擁擠著去鬧洞房,這時人越擠越多,小乙站在人群中不由得也被擠的站不穩了,他慌忙拉住一旁的壽兒,大喊道:“別擠,別擠。”


    但鄰居們都笑著鬧著,越來越擠,尤其是其中還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更是嬉笑著往前擠。


    這時隻聽得咯嘞嘞的聲音響起,不知誰喊道:“不好了,房子的大梁被擠斷了。”


    這句話喊出,裏麵的人更亂了,都拚命的往出擠,而外麵的人聽到了,都驚慌失措起來,有的年老體弱的當場就被擠倒在地,周圍的人想去扶他,自己反而也被擠倒,一時間,竟然更加擁擠起來,小乙幾次都想擠出去,都被擠的東倒西歪,而壽兒也被擠到了一邊,雖然他還拉著壽兒的手,但壽兒已被擠得哭了起來。


    這時又聽得屋子裏傳來轟的一聲,原來大梁的柱子被擠斷了,小乙家住的房子本來就是個老房子,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根本不牢固,而今天又來了這麽多人,所以房子根本禁不住,片刻之後,隨著梁柱的折斷,房子的四圍也慢慢的倒塌,裏麵傳來了哭喊的聲音,小乙心裏火急火燎的,又是擔心房子裏的白大哥和阿姊,又是擔心身邊的壽兒,他大聲喊著:“別擠,別擠。”


    但這個時候自己喊出來的聲音連自己都聽不到了,因為這時周圍的嘈雜聲已經很大了,完全將他的聲音淹沒了,不知不覺中,他拉著壽兒的手竟然感覺空落落的了,壽兒竟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小乙一下子就很焦急,他轉頭四顧著,但在他慌亂之下,卻被人擠倒在地,他想爬起來,但腦袋上不知被誰又踩了一腳,他頓時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醒了過來,隻見眼前一片狼藉,地上到處躺著人,都一動不動的躺著,而且一點聲音也沒有,小乙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頭還有一些暈,他搖搖晃晃地走幾步,忽然看見壽兒就躺在不遠處的地上,他慌忙爬過去,蹲下身子就想扶起壽兒來,但壽兒的身子軟軟的,竟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大叫著壽兒壽兒,但壽兒還是沒一點迴應,他試著摸摸壽兒的鼻息,竟然一點唿吸都沒有了,他立刻嚇得跌倒在地,壽兒竟然死了,他止不住哇地大聲哭了出來,怎麽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呢?


    他大哭著倒退,轉過身來隻見自己家的房子已倒塌成了廢墟,而亂石頹木下壓著許多的人,他心裏想到白大哥和阿姊,心裏越來越害怕,蹌踉著站起來,就去拔開那些殘磚斷壁,這時隻見一根大木柱下好像壓著人,他便使勁的往下推那根木柱子,直推的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那根大柱子才被推開,小乙這時卻是傻眼了,隻見那被推開的大柱子下,被壓著兩個人的麵孔,郝然便是白大哥和阿姊,隻見他們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竟是死去多時了。


    小乙立刻嚇得渾身發抖起來,隻見白大哥和阿姊大半個身子都被壓在土牆中,一動也不再動彈。


    他嚇得大叫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但奇怪的是,一個鄰人也沒有,難道都死了,小乙頓時感到很荒涼,白大哥死了,阿姊死了,壽兒也死了,鄰人們也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還活著。


    他感到很害怕,很孤獨,他想:所有人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他想著,站起來,一頭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紅紅的鮮血洇出來,就此不動。


    又不知過了多久,就像是一個世界毀滅後,另一個世界重新建立起來那麽久把。


    小乙才悠悠的醒轉,他慢慢地睜開眼睛,身周什麽也沒有,一片的空空蕩蕩,身邊的頹廢情景不見了,身邊的躺著的那許多人不見了,大柳村也不見了。


    這是哪裏呢?他的頭腦裏有片刻的空白。


    白大哥死了,阿姊死了,壽兒也死了,我也死了。


    這是哪裏呢?他頭腦裏呆呆的想。


    他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地盤膝坐在了地上,不知為什麽,他覺得隻要這樣他才能舒服一點。


    四周空空曠曠的,寂靜無聲,遠處天地交接之處是一片遲鈍的白意,他想不起這是哪裏來,他仿佛連自己都失去了。


    他默默地坐著,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意守丹田起來,


    過了很久很久,他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從口中微微的吐出一口氣來,這時,他才心如明鏡般。


    原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但卻是那樣真實的幻覺。


    那感覺,可真是刻骨銘心般。


    但不知為何,現在小乙對親情的思念反而淡薄了許多,仿佛,一切在他的幻覺中都已完結,一切親情友情都在他的幻覺中被完結,徹徹底底地。


    他心如明鏡般,仿佛,已看都了世間的一切恩怨情仇。


    他鼻間深深地吸氣,然後,緩緩閉目,運行起大小周天來。


    而同時,在那無人之處,在那杳無飄渺的境界中,卻有兩隻眼睛一直都一瞬不瞬地看著小乙。


    許久,南宮須無齒輪般的聲音說道:“仲山兄,你也太有些狠了吧,他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這麽大動幹戈的讓他忘情呢?”


    仲山甫鼻子裏哼了一下道;“我隻不過是暫時讓他完結此情罷了,不然實在是對修行有礙,要真正的完結世間的情仇愛恨,還得靠他自己。”


    南宮須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可是,仲山兄,我還是很好奇你是用什麽法子幫他忘情的。”


    仲山甫淡然的一笑,直言不諱地道:“當他被一件事折磨而念念不忘的時候,我就用另一件極端的事摧毀他的心理防線,使他徹底忘記這件事。”


    “哦”南宮須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但他隨後還是說道:“我還是不怎麽懂。”


    仲山甫嗬的一笑,道:“你不懂挺正常的。”


    南宮須無頓時發火的道:“仲山兄,你怎麽這麽貶低我?”


    仲山甫淡淡的笑道:“南宮兄,你是做大事的人,對這些小事當然不懂了,這難道不是挺正常嗎?”


    南宮須無一聽,喜道:“原來是這樣的,俗話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怪不得,怪不得。”


    他連說兩個“怪不得”,心情又愉悅起來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南宮須無似乎忍不住了,道:“仲山兄,咱們何時才能開始呢?”


    他說的這個開始,當然是說何時才能開始分別左右教授小乙了。


    仲山甫沉默了一會兒,道:“還得幾日吧,等他的氣脈全部通暢了。”


    南宮須無似乎對這“還得幾日”很是不耐煩,但看一眼小乙,他全身氣脈還尚不充盈,自己急於求成怕是會得不到預期的希望的,隻得無奈的道:“那好吧,隻能是再等幾日了。”


    在這個世界上,忘情是何等難的事情啊,當然,除了鐵石心腸之人,毫無情意可言,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忘情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到的一件事。


    仲山甫運用神力將小乙對親情的留戀暫時斬斷,以使他不受這些情思幹擾,而安然此刻,能平心靜氣的修煉下去,但要除去那深深紮根於心底中的親情眷戀,那是何等難的一件事情啊,既然生而為人,便是血肉有情之物,如何能輕輕易易地就將情字忘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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