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真是可惡,剛才還跑來山洞口偷偷看,難道還怕什麽跑了不成。


    這時空氣中隱隱傳來淡淡的酒香,趙正瞟一眼,星光微弱之下,卻是那兩個道士正捧著一隻瓷壇飲酒,他也不覺得喉嚨有些幹渴,真想也來上一口美酒。


    他正這樣胡思亂想地,隻聽石之紛如的聲音又在他頭發中響起道:“繼續走,走出去。”


    趙正想還口說那破牆外不是有人看守嗎,怎麽能走出去,你沒長眼睛嗎?


    但也隻是想想,不敢說出口去,心裏想到,罷,一直走出去,大不了被兩個道士攔住痛打一頓,到時石之紛如須不會怪我,我也便能好好地睡上一覺。


    那兩個道士恍惚間見趙正走來,心裏驚詫,各各雙手倏出,要使小擒拿手法製住趙正,可明明招唿這趙正身上,卻各自覺得腦袋太陽穴上嘭得一下大痛,卻是對方的擒拿穴使在看對方的身上,兩個哼都沒哼一聲,各朝兩邊暈了過去。


    趙正見了,嚇了一跳,心道他們怎麽互相打對方,難道沒看見我嗎?還是我變厲害了,不如迴去將其餘人一同救出來,正想迴頭救助師兄弟們時,卻聽石之紛如的聲音又說道:“繼續走,不要停。”


    趙正隻得作罷,不情願地依著石之紛如所指示的路徑而行。


    扭扭曲曲的行過幾條彎曲的幽徑,寺中夜露很大,不一會衣服就有些濕了,好幾日沒有出來,此時在夜裏,寺院的夜景原來還別有一番風味。


    他又向右走著,跨過一個扇形的月門,隻見一個廂房裏還墊著蠟燭,人影晃動,裏麵還有人不知在做什麽。


    石之紛如又說道:“裏麵有一盞油燈,你進去什麽也不要說拿了油燈就走。”


    趙正有些莫名其妙,側著頭還想跟石之紛如討價還價,卻聽石之紛如嘿嘿笑兩聲道:“你不想你的師兄弟慘死的話,照我說的去做,我這也是為了你。”


    趙正差點暈了過去,石之紛如像對待一個傀儡一樣對待自己,還說是為了自己,但他一聲沒吭,心想不就是拿一盞油燈嗎,這也不是太過分的事情,難道石之紛如想偷油吃了?


    當下也再不思索,徑直穿過那月洞門,向著那光亮的廂房走去,忽然耳邊風聲響起,兩柄冰涼的利劍向他刺來,趙正唬了一跳,卻隻感覺身上一滑,他的頭發已披散開來,頭發在亂飛舞之中,帶著他的身體也團團轉,無形中已躲開了利劍的攻擊,瞥眼間,他看到攻擊他的正是兩名道士,但還不等他有什麽想法的時候,兩名道士同時齊齊地被一股大力摔出,一聲悶響之後,再什麽也聽不到了。


    接著趙正的身形早已被頭發拽的奔向廂房,撲的一聲,房門被趙正撞開,他立在了房間內。


    頭發依然在他身周飛揚著,卻是被什麽力量所阻礙,再難以上前半步。


    卻聽石之紛如隱隱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快拿走油燈。”


    趙正舉目望去,隻見房內榻上正端坐著一個中年漢子,一身道服已破損不堪,在那裏端端正正地坐著,而在他的頭頂,卻正是放置著一個小碟,小碟內正燃著一線油燈,燈火閃爍,仿佛就要熄滅了。


    趙正有些迷惑。


    那道士看著年紀大概有五六十歲的模樣,紫黑色的臉膛上滿布著滄桑,他的雙手撫膝,身形仿佛是搖搖欲晃,好像就要栽倒了的樣子。


    趙正望過去的時候,他也是一雙微微睜開的眼睛望向趙正來,那眼神雖然委頓不堪,但卻有一股攝人的威力在,趙正嚇了一跳,退後了一步。


    那道士頭頂的油燈搖搖欲墜,但卻還是勉力支撐著光亮,石之紛如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地催促他道:“快去,快去。”


    趙正心神惑亂,就要去拿下那油燈,那道士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圖來,臉上微微有驚詫的表情,但還是維持著那個姿態,似乎在苦苦支撐著什麽,自己隻要稍一分神,便會有什麽大災難一樣。


    趙正抖抖顫顫地走上去,靠近了那個道士,簡直是近在咫尺了,他伸出手去,就要拿下那盞油燈來。


    隻見那盞油燈中隻有一根粗粗的燈芯,浸在小碟些許的油中,仿若是一隻蚯蚓般,在那裏彎曲著,趙正看了一眼,一個聲音隻在他耳邊喊道:摘下它,摘下它。


    最後那個聲音竟傳到了他的心裏,同樣的聲音喊道:摘下它,摘下它。


    趙正心旌搖曳,伸出手去,就要摘下那油燈。


    那道士額頭上有鬥大的汗珠蹦了出來,眼睛睜得大大的,隻是發不出聲音來。


    那道士的雙眼盯著趙正,眼睛裏充滿了複雜而多變的神情,從短短的那一瞬間,趙正便從那眼睛裏看見了許許多多的真實,裏麵既有陌路途窮的無奈,又有命運難測的淒涼。最後,趙正竟看到那道士嘴角邊浮起一絲苦笑,那是與命運搏鬥最後不得不繳械屈服的苦笑。


    趙正一下子呆住了。


    他伸出的手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人性中最真實的東西,那隻有在絕望的情況下才會表現出來的東西。


    他看到了,他整個忽然間怔住了。


    他的心裏反反複複地泛上以前經常聽到師父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來: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隻有成仙,人才能將這脆弱轉變為堅韌。


    他現在確實是看到了這個世界上人麵對無奈時所表現的脆弱的一麵。


    他同時也知道了自己的這個做法實在是對那個道士來說是最最危險的一個做法,這可能奪走他的生命。


    他不知道為什麽摘走一個油燈就能毀掉一個生命,但他確實真真晰晰地感覺到了。


    他收迴手來,帶著對生命的最大敬畏,慢慢地退出了屋門,黑暗又重新包圍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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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地喘氣,已經邁不出去步子了,他蹣跚地走著,一個踉蹌,險些從一節矮矮的台階上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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