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這時又記起上次在浮壽山擒妖之時,在山洞中還發現了一塊與周圍地麵渾然一體的大玉石,玉石與周遭土石渾然一體,不好取出,本擬師兄弟們等下次帶上利器再去取玉石,可再次下山竟遇到了許多事情,沒有得空再去浮壽山,不知那玉石可否被別人取了,待會齊了張師兄李師兄,一定再去浮壽山取玉,也不枉這幾次下山徒勞而返。


    他想起師兄來,又記起了宋師兄,想到宋師兄與不眠道人一同葬身黃沙,不免又黯然悲傷一番。


    不眠道長與他們半路結識,要是不結識他們,不眠道長就不會與他們同路,就不會無端端地送到性命了,要是……


    他心裏想了許多的要是,終於忍不住的連連歎氣搖頭。


    他這樣想著,隻覺人生瞬息萬變,也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已,自己又何必在意昨晚之事是夢還是現實呢?是夢又能怎樣?是現實又能怎樣?昨夜已經無可阻擋的全部過去了,過去了的事和夢又能有什麽區別呢?它們都不是一樣都不再存在了嗎?


    趙正由不得苦笑起來,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記得從前在浮壽山之時,自己往往一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就千方百計的想法子來自我安慰,每每還真的能見效,想不到自己這幾年過來依然是老毛病不改,一有什麽想不通或者疑惑的事情,就想出其他的道理來安慰自己,可惜這樣的法子每每隻是自用,從來也沒有告訴別人,要是別人也會用這個法子,一有什麽煩悶就心下這麽自我開導一番,那天底下人豈不個個都無憂無慮無愁無悶了,那豈不是不是神仙甚是神仙嗎,那誰還會去費盡心思的去找尋成仙之道呢?其實做神仙又有什麽好呢?山歌裏不是經常唱道無憂無慮活神仙嗎?這樣輕輕鬆鬆的無憂無慮了豈不勝過那樣煩煩悶悶的求取成仙境界的無憂無慮幾十倍幾萬倍嗎?


    要是能告訴師父我這樣的好法子,那就再也不用看師父每日背負著手愁愁悶悶的踱來踱去的樣子了。


    趙正邊遐想邊歎氣,一連歎了十幾次氣,搖了十幾次頭。


    無柄以為趙正還為昨晚之事煩憂,安慰他道:“昨晚之事確實詭異,從今往後,你萬不可離開我半步之地,此處怕是……怕是有妖人出沒。”


    無柄說這話的時候怔了一怔,似乎不好再說下去了,但他怔了一怔之後,最終還是將這句話說完了,臨了,他好像覺得有些不妥,又道:“不……不用擔心,沒……沒事的。”


    無柄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趙正聽得心中卻是一陣溫暖,他停住腳步,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無聲地滑落下來。


    此處怕是有妖人出沒。


    這是葉無柄——一個妖人嘴裏說出的話,而他是對一個人類說出來的,他似乎是舉起了向他的同類挑戰的大旗,他站在了他同類的對立麵,或者是他站在了禍害人類的對立麵。


    他該有多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他該有怎樣的信念說出這句話?


    他背對了整個妖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似乎是擔負起來了保護這個人類的重任,在這個孤獨的荒野裏,他們的世界裏似乎隻有他和這個人類踽踽獨行,而在他們的世界外,有無數的妖人地窺探者,窺探著守護這個人類的他們的同類。


    還有什麽能有這麽大的力量激起人的感動來嗎?


    原來不止人心是肉長的,原來妖人的心也是肉長的。


    淚無聲無息地流下,淌過他的眼角、鼻翼、滑在嘴唇邊上癢癢的。


    趙正止不住的想哽咽一下,他使勁地幹咳一聲,趁著幹咳聲做掩護,便使勁地哽咽了一聲,然後,淚水又無聲無息地流下了許多。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眼淚,他隻是心裏麵有一個地方很溫暖很溫暖。


    此處怕是有妖人出沒。


    這句話之後,無柄忽然聽到似有似無的嘿嘿嘿嘿的冷笑聲在自己眼前響起。


    他抬起眼睛,看到趙正的頭發蓬蓬然的,隨著趙正的步伐頭發一動一動的,頭發晃動的聲音那樣像極了嘿嘿嘿的笑聲。


    他也不自禁地想搖搖頭,但他的腦袋臃腫的與身體結成了一體,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自由自在地搖晃了,他低下眼睛,心裏默默的歎息。


    他這時又聽得嘿嘿嘿嘿的冷笑連綿不絕地在眼前響起。


    他再次抬起眼睛,依然是趙正一晃一晃蓬蓬然的頭發。


    他苦笑一下,難道這也是一個夢嗎?


    是夢還是非夢?


    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聞地行著,又走了大概有兩個時辰,坦途已經走盡,迎麵而來都是崎嶇的山石小路,路邊生的滿滿的野林子,那野林子裏交雜著各色叫不出名字的,有高有矮,有粗有細,二人看看路徑,不知到是走了哪裏了,趙正從陽燧穀中出來時,被那陣黃鳳刮得昏天暗地的,這時竟迷路了,不知往哪邊走。


    東側是連綿不盡得群山,一眼望去,連綿不絕,隻怕攀登得兩三裏便走不下去了,他們是從西南方向過來的,唯有穿過野林子,再看看還有什麽路徑了。


    野林子大樹纏小樹,小樹纏藤蘿,走起來十分的不便,無柄又身軀腫大,要想穿過也頗為費事,無柄舉頭看看,野林子大概有一兩丈高,隻好負著趙正當空穿過了。


    無柄飄起來試一試,自己勉力可以飄到林子上空緩行,要是負了人的話,大約也尚可以支撐,便背負了趙正,身子在一棵大樹上借力,努力地攀上了林頂,趙正見無柄十分的吃力,心下很是愧疚,但行到此處,也實在沒有他法,隻能不客氣了。


    上空看來,雖是白天,野林子裏黑唿唿的,偶爾能聽到林子裏發出沙沙瑟瑟的聲音,卻不知道是什麽聲音,無柄馱著趙正吃力地從林頂飄過,力不支時他便在林梢稍稍借力,累了時便落在大樹的頂端歇息一會,待他們行了有一盞茶的工夫,見前麵林子稀疏了,便落下地來,無柄身子微微顫動,似是已經勞累不堪,趙正扶他在一塊平整的地上歇息了,舉頭各處看看,見這片稀疏的林子竟大半生著的是桃樹,拂開長枝綠葉,枝子上竟累累長滿了桃子,趙正大喜,一連摘了十幾個,野桃子雖然長得貌醜,卻是肉大汁多,甚是可口。


    兩人正吃之間,隻聽得啾啾啾啾幾聲由遠及近而來,那聲音淒厲而尖嘯,似乎是什麽受傷的動物所發生的,片刻間,便見西北方向塵土飛揚,隨著那聲音的越來越近,直衝這片樹林子而來,趙正與無柄大詫,轉瞬間,三隻不知野獸便已奔至林中,三隻野獸似是被什麽追趕,口中發出啾啾啾啾的淒苦之聲,它們腳下塵土揚起,周圍小樹紛紛被折斷,樹枝被撞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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