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修真寶錄


    漫天白雲,悠悠飄蕩,在若隱若現中,一座大山在遙遠處虛無飄渺地矗立著,遠遠望去,山上樹木叢生,黑壓壓的將大山的真麵目遮掩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幾個獵戶在山下望著山巔歎氣,在他們的前麵,進入大山的路徑上聳立著高可丈餘的山石,密密麻麻地將這座大山包圍起來,更為奇特的是,這些山石就像是天然生成的籬笆牆一樣,將大山圍的水泄不通,一點縫隙都沒有,徹底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所在。


    宛若是人力所為,卻分明是天工的傑作。


    獵戶們望著山巔直直搖頭皺眉,山腳下的獵物都被他們打的寥寥無幾了,最近都在為生計發愁,幾個獵戶便商量著,看看能不能進入山裏麵去,這與世隔絕的所在獵物一定不會少的。


    他們望著山上鬱鬱蔥蔥的樹木,無不垂涎欲滴,那裏麵不知隱藏了多少膘肥體壯的獵物啊!


    可是偏偏就是進不去。


    他們已經循著山找了一天了,愣是連一個進山的縫隙都找不著,雖說以前也有過諸如此類的行動,可人人都是希望奇跡發生的,無奈的是,這次還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麽奇跡發生。


    幾個獵物搖著頭,彷徨了許久,最終還是搖著頭各自迴家去了。


    卻說此山名叫洛弧山,生的亂石崔峨險峻異常,山上巔崖高聳怪木叢生。而在絕高絕頂的山頂上,有一南坡嶺,嶺上更是樹木遮蔽,陰寒入骨,在那極幽暗處有一天然石洞,名喚太墟洞。


    故老傳說,這太墟洞乃是昔日一修真術人成仙之所,日後那術人修成大道,飛升而去,在這洞中遺下了一部修真寶錄,其中成仙要旨,落落大觀。


    由此天下攘攘,妖、魔、人三界頓生覬覦之心,大舉進犯,隻是洛弧山天然生成怪石奇陣,將大山圍得嚴嚴實實,凡人根本無法進入,便是有什麽妖魔鬼怪淩空進入,所看到的也是怪石嶙峋,黑氣縈繞,便如**陣一般,入陣者身遭重險,迷途難返,困死陣中,不得而出,是以數百年來,無有上得山嶺者。是以落弧山中雖然有寶書的傳聞,卻是靜謐的如世外桃源一般,近百年來,很少有外人來訪,除了獵戶們想進山尋訪獵物外,這裏靜謐的真如世外,仿佛修真寶錄一事早已被世人淡忘。


    不期然,當日術人仙去之時所留下的一條玉帶,天長日久竟生了靈意,日日在太墟洞當日術人趺坐之石上打坐玩兒。這玉石是先天生成,潔白圓潤,經年散著熒熒微光,後經術人畫符,不免帶了靈氣。


    玉帶日日盤臥其上,經年累月,不覺漸悟神通,自了修行之道,每於晨昏日夕,出得洞來,吸取月陰精華,數百年間,漸漸幻成了人形,因有生之日胸中便縈繞了一種修道之心,自思人生世上真如一粒微塵,無輕無重,便以白為姓,自名為白微塵。


    白微塵久在洞中,頗感寂寞。


    這日豔陽高照,天氣分外的好,他便出得洞來,迤邐漫步閑走,一路上怪石嶙峋,不著東西,看不盡的滿山景致,山勢巍峨龐大,奇花異卉所在皆是,正行之間,忽見前方一大片空地之上,亂石或立或臥,繞成一個半圓不方的圈子,圈中隱隱黑氣彌漫,似要溢出,卻又絮絮不動。


    白微塵心生好奇,走上前去,隻見堆積著的巨石形狀奇奇怪怪,各各矗立地麵,似乎要砰然傾倒,卻又巋然不動,屹立如生,險峻之氣逼人難近。


    白微塵心下浩歎造物之奇,忽聽得一個尖厲異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住此三百年了,哪裏來的生人氣味,是誰?是誰?”話聲尖厲,異常急促,似是十分激動,又飽含著許多興奮。


    白微塵也陡地心驚,環顧四周,卻無有人影,心中也暗思道:“我也住此快三百年了,哪裏聽到過生人言語?”循聲望去,聲音應是來自巨石圈內。


    隻見石內依然黑氣盈溢,白微塵心道黑氣主邪,必是妖魔之怪。當下朗聲答道:“甚麽妖魔,怎會在此?”


    那尖厲的聲音正是來自巨石圈內,聽得竟有人迴應他的聲音,語氣中欣喜無限,大叫道:“妙,妙,妙,想不到此處竟有活物,我出頭有日了。”


    話聲顫動,便如極大的喜悅無法掩住,要從口中噴薄而出一般。


    白微塵見對方出語無忌,竟以活物稱己,麵上微有慍色,正待出語相詢,那聲音已搶著說道:“快,快,快,你快將巨石推倒,放我出去。”


    口氣緊迫,竟不思對方是何物事?是否樂意?抑是否有力推開巨石?


    白微塵心下尋思:“能被幾塊區區大石困住,諒來不會是什麽有本事的精怪,我便放他出來,又有何妨?”


    當下調息出掌,勁貫左臂,左掌扶在一塊靠前微凸的大石之上,沉氣吐力,大石竟絲毫不動。


    白微塵心下微慍,手上加力,直欲催石而裂,不想石麵竟生出反彈之力,微微震掌。


    白微塵心下大驚,天下竟有如斯異事。自思我這一掌縱然不能摧鋼裂鐵,化石為粉也不是什麽難事,怎會這般?


    巨石圈內催促之聲不斷傳出:“怎麽樣了?這石頭可很硬的,你可得小心點,不要摔了跟頭。”


    白微塵嗤之以鼻,不置一言,心道區區幾塊石頭,能耐我何?一步一步環走石圈,見巨石林林總總,有尖有圓,有厚有薄,塊塊直插地麵,有如生根。他當下撿了一塊石麵較為單薄的,附掌上去,石麵竟有絲絲冷氣溢出。


    白微塵心下大怪,這小小石頭,竟然如斯怪異。不遑多思,抖然用力,哪知力著處一股寒氣竟猛然竄入掌內,右臂頓時冰冷。


    白微塵遽然大驚,猛地撤掌,胸中傲氣頓生:區區死物,竟爾也要傷人?


    左掌伸出,隔空奮力朝石麵擊去,氣勢沉厚,直欲擊石而破。哪知掌力甫接石麵,一股反擊之力隨然而生,變如彈簧一般,你用多大力,它迴多大力,白微塵被這反擊之力震的踉蹌倒退幾步,心下又是一驚。


    這時忽然石圈內的聲音說道:“怎麽了?是不是摔跟頭了?一定要多加小心些。對了,千萬不要用手推,這石頭有陰寒之氣,能傷人肺腑的。”


    白微塵憤然冷哼一聲,不作言語。


    圈中人聽到這聲冷哼,叫聲“倔脾氣”,似乎搖搖了腦袋,道:“你這人脾氣倒挺大的,一定是吃了虧,吃虧便說出來,不然憋在肚子裏怪難受的。”


    他不怪自己事後諸葛,反而口無遮攔,出語相戲,換是別人,早已忿然一走了之,留他一人孤零零在石圈內待著,千年萬年。


    白微塵置若罔聞,閉目調息半刻,內力貫處,右臂冷氣漸漸退去,左手也已無大礙,這才站起身來,繞石而走,思索破石之法。他自來凡有疑難,必加堪破才會罷手。


    那聲音仍在石圈內咻咻不止,“喂!你怎樣了?怎地一言不發?是不是跌傷了嘴巴,不能言語?還是怎地?你為救我而落得這般下場,叫我心內好生不安。喂,你便說說話啊,即使嘴傷難言,也便叫上一聲,叫我知道你還無恙?”


    既已嘴傷,怎能無恙?這人真真好生羅唕。


    白微塵啞然失色,欲待開口以示無恙,卻有怕他纏雜不清,當下並不言語,隻是反複思索。


    待得片刻,石圈內人聽得並無聲音相和,自己隻好停嘴止歇。


    白微塵忽地心頭一亮,這石頭緊附地麵,下麵虛土定是活處,不如刨開來,那樣推倒巨石,豈不輕而易舉。


    大喜之下,連忙去找硬物,以做刨土之用,所在之處都是大石黃土,哪有硬物可尋,無奈之下,雙手箕張,赤手刨起土來,幸喜山中濕潤,土塊不為幹硬。


    白微塵雙手奮揚,土塊倏倏而出。


    圈中人聽到響動,大喜道:“你還在?你還活著?你受傷不重吧?尚能支撐?你,你在幹什麽?聽你聲音似在刨土,你,傷重之下,你莫不是自知命將不永,刨土自葬?”


    尖厲之聲,越說越是離譜。任是白微塵再好性情,也是忍耐不住,忿然道:“我刨開巨石救你出去,你還是少開尊口為妙。”


    圈中人大歎一聲,道“這些石頭已種入好幾百年,根深千尺,豈能刨開?”


    白微塵一愣,停手奇道,“你說什麽?這些石頭是種下去了?”


    圈中人道:“當然是種下去的,難道是野生的?並且生的巧妙,恰好將我困住?簡直是無稽之談。”


    白微塵大是吃驚,普天之下竟有種石而生並且以石為牢之事,當下歇手道:“這……這可奇怪的很。天下之大,真另人想之不到。”


    圈中人來了興致,道,“這有甚麽奇怪的,另人想之不到的事情多著呢。不獨困住我這個巨石是有人種的,你看這滿山石頭,每一塊不論大小美醜,都是有人親手一塊一塊種的。”


    白微塵愕然萬分,舉頭朝滿山望去,巨石嶙峋,或坐或臥,型態不一,姿勢百異,誰曾想帶竟是人是所為,驚憾之下,拱舌難下。


    隔了半晌,白微塵方才問道,“那麽那種石之人是誰?”


    “種石之人是誰?”圈中人喃喃地說道,忽然聲音陡變,淒厲而長,似有無限的心事盡含其中間,“種石之人是誰?種石之人是誰?哈哈哈,我知道他是誰?我知道他是誰?他是一個大大的壞人,他是一個大大的壞人,三百年了,三百年了,哈哈哈哈。”


    淒厲之聲在石陣內迴環往複,似要衝出石陣,發瀉一股不盡的憂怨,卻又滿蓄石陣,出之不得,最後隻有迴複到他的主人身上,化為言之不盡的傷心之淚。圈中人聲音由淒愴而變為嚎啕,滿蘊心傷,揮灑不盡。


    白微塵聽他一聲一聲的哀泣,默然良久,心中隻是在問:“種石之人誰?”


    圈中人痛哭許久,忽然止住,聲音一泣一涕起來。


    白微塵心下不忍,安慰道,“你……不必這樣傷心,凡事皆有緣由。”


    隔了一刻,圈中人忽然道,“你說我哭的聲音好聽嗎?”


    白微塵不想他會有此一問,此人當真比這石陣更為莫測,不知該如何答他。


    圈中人長歎一聲,似有所思,許久許久,方才言道,“不覺便是幾百年的光陰無聲無息地逝去了,想當初,我隻不過是這山中小小一叢荊棘……”


    “荊棘?”白微塵奇道。


    圈中人原本哭哭啼啼,這時卻轉哭為笑,哈哈一笑道,“我本來就是草木之身,這有什麽可隱瞞的?兄台在這荒山出現,怕也非人。”圈中人毫不顧忌,自報家門,白微塵不禁生出親近之心,抱拳對石圈作禮道,“不敢相瞞,弟正是這南坡嶺所生,原本玉質。”


    自來精靈修真,最忌道出本原,偏偏遇見一個毫不顧忌的圈中荊棘直口相問,白微塵自也不必避諱。


    這一番交談,兩人不覺又比前親近了許多。


    荊棘聽得太墟洞三字,微一沉吟,反複念叨,似是極為熟撚,輕輕地搖了搖頭。


    白微塵不解,道,“種石之人是誰?個中玄妙,還請兄台賜教。”


    荊棘長歎一聲,道,“說來話長,三百年前,那時這山上樹木從生,一片蔥綠,我當時也隻是一叢小小的荊棘,那時這嶺上的太墟洞裏住著一位術人,每日修真吐納,閉門不出,忽有一日,這術人開關出洞漫步山嶺,待走至一片荊棘叢時,不小心將手臂劃破,把鮮血染在了一株荊棘之上,那術人對著那染了他鮮血的荊棘沉默許久,忽然搖搖頭,似有什麽難言之隱。到得後來,那術人往往閉門不出,難見其人。卻有一日,大雪紛飛,已是深冬時節,嶺上雪鋪徑寸,草木盡枯,忽然一片銀白色中,一個身影蹣跚而行,正是那術人。……”


    白微塵心道,“不用說,彼荊棘自然是此荊棘了。”


    又聽荊棘說道,“……那術人行得數裏,忽然停住,對了這彌天大雪頓生感歎,仰天大叫道:“成仙又如何?成仙又如何?萬物都逃不過天劫的,萬物都逃不過天劫的。”


    荊棘說的動情,不自禁聲音激昂,仿佛當日情景再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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