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被自己親生兒子的一番狠話氣的臉色發黑,兩旁太陽穴更是突突直跳。


    好在還有義子樸瑾年知情識趣,主動站到他身後為紀綱按摩穴道。


    此刻屋門已被帶上,這寬敞的花廳中照慣例隻剩紀綱與樸瑾年兩人。


    許多不能當外人、甚至不能當親生兒子麵說的話,卻能對又是心腹、又是義子,情分非同一般的樸瑾年說。


    此刻紀綱努力地壓製住內心火氣,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站在他身後的樸瑾年說道:“常安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樸瑾年沉默不語,隻是手指上的力量既溫和又有力,不是妻妾女子可以比擬的。


    紀綱覺得額頭的鈍痛稍微減輕,這才自顧自說道:“前些年就老是巴望著解家的老丫頭。現在又被方中錦那小子折騰得五迷三道。我們父子二人勁是越來越難往一處使了。”


    這時候樸瑾年卻冷冷開口道:“解家的婚事倒不是他與義父離心的開始。說穿了,常安一直以來都更偏心於皇上。”


    紀綱聽了這話沉默不語,但是臉色青黑。一旦牽扯到皇上,即使是在這花廳中,紀綱還是有些不能亂說的話。


    但樸瑾年這隻言片語,紀綱是同意的。與其說紀常安是自己的兒子,倒不如說他更像是朱棣的兒子。


    從小紀常安就同還是燕王的朱棣親近,以至於後來紀綱籌謀的那些大事,都不敢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牽扯進來。


    直隔了半晌,紀綱才說道:“方中錦此子也是個麻煩,需要尋找機會去掉。”


    樸瑾年手上動作不停,口中利落稱是。


    紀綱忽然用一隻大手覆蓋在樸瑾年的手上,說道:“常安這孩子,還需要你幫著操心。”


    樸瑾年繼續平淡說道:“你放心,我總不會讓你失望。”


    紀綱聽了這像是承諾的話語,心頭一動,忽然握住樸瑾年得手,將他一把從身後拉到自己膝頭,又說道:“到最後我能靠得住的隻有你。”


    花廳中發生的事情,外人自然無法察覺。


    而另一邊的紀常安,一離開紀綱的花廳便急不可耐地向方中錦辦公的所在趕去。


    在撲了一個空後,卻從任何人口中都問不出他此刻在何處。


    方中錦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就連他手下陸貞元也說前一刻還見到他,後一刻就不知所蹤了。


    紀常安聽了這話,眼中透出利芒,在馬廄牽了一匹快馬就要走。


    看馬廄的小旗大著膽子問道:“紀小大人這是要去哪裏?”


    紀常安則是瞪了他一眼道:“這麽愛盤問明天把你調去守城門。”


    這小旗才縮著脖子不知所措。


    紀常安抽了一馬鞭向外疾馳。但他在城內像模像樣的轉了一圈後,便在一個小巷子裏下了馬。


    將馬隨意一拴,便提氣躍上小巷的石牆。


    紀常安武功不弱,在屋頂上小心奔了一刻,躍過一段不起眼的瓦牆,赫然就是剛才來過的吏部最北邊的庫房。


    他在屋頂上倒翻一個筋鬥,利落地藏身在屋簷之下。


    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在他躬著身子站穩之後,身邊竟然就是方中錦。


    此刻的方中錦同自己一樣躬著身子藏在屋梁之上。


    而屋子裏麵,正是渾然不覺的夏原吉,他此刻在卷宗庫中孜孜不倦地翻閱著最後一些簿冊,爭取能在一兩日內接手吏部的事務。


    方中錦也像是早料到紀常安會來一般,並沒露出什麽異色。


    紀常安則是壓低聲音問道:“為何不叫我一聲獨自就來了?是信不過我嗎?”


    方中錦卻說道:“等了半天沒見你出來。這監視的活也不知道哪天才能見效。總要有人在外與我換班才成。”


    紀常安這才覺得氣順一些,又問道:“你不懷疑這事是我們錦衣衛裏的人鬧出來的嗎?”


    方中錦則是搖頭道:“幕後之人多麽精細,幾次下手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若他是錦衣衛的人,怎麽會蠢到用錦衣衛獨有的布料去做錦囊,再將錦囊送到我麵前呢?”


    紀常安本來隱隱擔心這事還真是父親所為,聽了方中錦的話,心才徹底定了下來。


    他又問:“那你說是誰幹的?”


    方中錦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道:“現在尚不知道。”


    紀常安聽罷也陷入了沉默中。


    隔了片刻,他忽然說道:“這些日子你要當心一些,我怕……我父親會對你不利。”


    方中錦訝異地抬頭看了紀常安一眼,隨即說道:“多謝。”


    他謝的是紀常安能在這時候提醒自己。到底比起有血緣關係的父親,方中錦隻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紀常安則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道:“我們這樣監視夏原吉到底是要等什麽?”


    方中錦歎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啊。我甚至不知道這樣監視是否有用。


    我隻知道夏原吉可能也是異人館想要控製的人。十成中有一成可能,異人館會派人來接近夏大人,甚至用那毒藥設法控製他。


    除此之外,我們現在是什麽線索也沒有。”


    紀常安知道方中錦說的實話。


    異人館主人是個用心極細的人,到如今他們像是幾次找到線索,但又幾次線索斷裂,除了茫茫多無用的證詞外,無一物可以指向幕後之人。


    這一份無力感,紀常安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如今他們兩人唯一能做的,也確實就是在吏部屋簷上守株待兔。


    由於無法相信身邊之人,這事還隻能讓方中錦與紀常安兩個換班來做。


    非但費時費力,而且不一定能見效。


    說不定他們兩人在此處監視的時候,外麵還會鬧出更多事端。


    紀常安深深歎了一口氣,一拍膝蓋道:“那什麽異人館主人,若是有一天落在我手上,必要讓他嚐嚐十大刑的味道。”


    他說的這十大刑是錦衣衛中獨有的拷問手段,什麽水牢、鐵刷子、紙風箏、恨天高都是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方中錦好笑道:“行啊,不過現在你可得輕一點,別驚嚇到咱們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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