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下院弟子的大師傅農英傑一直快到午飯時間才來到習武場。


    他也已經聽說今日會有三個新來的弟子,但是農英傑並未放在心上。


    此時日頭已高,他拖著踩扁了的鞋皮,舔著一隻大肚子,漫不經心的朝著習武場走了過來。


    這人本來身材高壯,隻可惜人到中年之後不知為何忽然自暴自棄,竟然放任自己胖成了一座高大的肉“山。


    農英傑滿臉油光,像是熬了一整個晚上沒睡一般。他打了個哈欠,眼角裏還泛著淚光。


    粗粗算了一下,今日習武場上人倒是都齊了。他朝眾人點點頭,先看向幾個陌生麵孔。


    一個雖然生得高大,卻是灰頭土臉看不清樣貌。一個瘦弱不堪,樣子竟然比門中的女弟子還嬌弱一些。第三個才正常一些。長得敦實精壯,但是一張臉上青紫一片。顯然是被人打的不輕。


    農英傑並不理會新來弟子臉上那一片狼藉。哪個新人初來到下院的時候,臉上不掛點彩?雖然這人臉上的傷著實有些多了。但若自己樣樣都管,卻哪裏管得過來?


    隻是讓他奇怪的是,為何那些下院的老油子也是垂頭喪氣的?一副死了爹娘的蠢樣?不過這幫小子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看了也讓他討厭,這幅哭喪像反而看了讓人心中舒爽一些。


    農英傑列行公事的將這些弟子叫到一塊。也沒有心思聽他們什麽廢話,隻是讓他們把一套通背拳再演練一遍。


    這一套通背拳,下院弟子們不知道來來迴迴操練過多少年。冬來暑往,再沒機緣修習過別的功夫。


    這些下院弟子或許品行不端,或許在操練上並不刻苦。但如今他們在練武場上一個一個排開,整齊劃一的打起這套通臂拳,卻也是聲勢駭人。果然沒有辱沒了華山派的威風。


    但這整齊劃一的操練卻並沒能入了農英傑的眼。他隨便靠在一處樹蔭之下,隻是枕著手臂望向遠方。


    下院弟子們像是賭氣一般的喊殺聲與風聲鳥聲一般從他左耳進去,右耳出來。


    待得這些弟子們將這一整套通臂拳演練完了。農英傑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天演練的也是不行。你們再練練。今日就散了。”說罷便想要轉頭離開習武場。


    這些下院弟子們本來都有些垂頭喪氣。聽到師傅又是一般的說詞,便更是沮喪。


    他們來到下院都有好幾年,自第一天開始每日都是如此。當年誰不是帶著憧憬之情來的。但到了如今,這初時的熱火早就被磨得一幹二淨了。


    忽然有一個壓抑地聲音從眾弟子之中響起:“師傅,我們剛才練的那套拳法,您當真看了嗎?”


    這一句問話,卻讓這些那些下院弟子們都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這位農英傑師傅雖然為人疲賴,卻也不是好說話的。他們這些下院弟子如果不想要永遠做一條翻不了身的鹹魚,那麽師傅農英傑是不能得罪的。


    隻因為判斷他們這群人能否繼續學習深一層武學的人,就是眼前這個農英傑。


    隻要他一句話“練的還是不行”,他們這群下院弟子就必須要日複一日的打這套可笑的通臂拳。


    下院弟子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總之自從入了下院之後,從沒有一日聽到師傅說一句讚揚的話。


    初時他們隻道是師傅以這手法砥礪自己,人人仍舊是練得興起。


    但後來他們也覺出不對來,他們的師傅農英傑對下院弟子根本沒有什麽要求。每天日上三竿才來到習武場,匆匆看一遍,便扭頭去吃午飯。


    這麽多年來的評價總是“今日還是不行。”


    有些弟子便開始想法子,要從別的途徑離開下院。但是送禮拍馬走了一圈,仍舊是無人肯接下他們的殷切希望。


    總之無論如何折騰,他們始終無法離開下院。


    久而久之,所有的弟子都認清了現實。許多人便不複當年的勤奮,也學著師傅一樣,睡飽了大覺才來習武場。


    演一遍給師傅看過,便又能迴去休息了。


    好在他們的師傅從不在這事上與下院弟子較真。無論這些弟子如何頹唐,都像是沒看見過一般。


    久而久之,這些下院弟子便真覺得自己確實是酒囊飯袋。就算中院和上院的弟子們如何瞧不起他們,如何用言語譏諷。他們也多半像是自己的師傅一樣,厚著臉皮當沒聽見。反正他們出去注定是誰也打不過,關起門來胡搞便是了。


    誰能料到,今日竟然會有人存心問農英傑,是否當真看過他們打的那套通臂拳。


    這不是廢話嗎!


    師傅農英傑向來都是隨便找一處地方半躺著,隨意望天。隻等他們打完再說一句不行。


    農英傑從未看過他們習武,也從不加指點。這是人人都已經默認了的。


    今日有人故意來問,那便是來找茬了。


    眾弟子循聲去看,卻是剛才那個被揍得最慘的蔣樂榮。


    隻見他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是也為自己剛才說出的話忐忑不安。但是話也已經說了,再也收不迴去。蔣樂容幹脆要將心頭積壓多年的怒氣一股腦傾瀉出來。


    隻聽他又問一句:“師傅您剛才說我們打的還是不行。可不知道師傅剛才看過我們操練嗎?”


    農英傑不知道這小子為何今日如此倔強。便沉聲說道:“你們的那些斤兩我不知道嘛?即使我不看,也知道你們是肯定不行的!”


    蔣樂容又問道:“那新來的人也不行嗎?每一個都不行?”


    農英傑一聽就笑了,說道:“怎麽?你蔣樂容今日是轉了性子要替人出頭嗎?是收了別人多少院費?”


    這話一說,眾人心中已經知曉,他們的這位師傅平日裏總是疲賴疏懶。但他們這些下院弟子底下做的事情,原來農英傑都是知道的。


    蔣樂容也是一怔,但他很快又恢複剛才那魚死網破的神情,說道:“師傅總說我們不行。成,我認了。但是新來的人您也覺得不行嗎?您真的看過他們到底什麽斤兩嗎?難道不試試他們的功夫就斷定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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